莫义的家离着驿站极远。等到了地方,驿丞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楚昭云:“楚推官,青州竟然还有这般穷苦的地方?哦对,我忘了,楚推官不是青州人士,不该问你……”楚昭云看着眼前的……村子?零星几个破旧的房屋,甚至不能叫村子,像是搬迁过后被遗弃的村子。“驿丞大人,驿馆给后厨开的月俸,很少?”“虽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啊!莫义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在驿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连一间像样屋子的钱都攒不出来!”驿丞心想,莫义不会是把钱都拿去赌了吧?两人正说着话,前头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个孩子,疯疯癫癫的,很是莽撞。闷头往前跑也不看路,径直撞到了驿丞身上。驿丞碍着脚踝上的伤势,也不敢和他硬碰硬,被他撞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那孩子才赶紧扶住了驿丞,这才抬脸。他脸上尽是愧疚:“对不住对不住,没撞疼贵人吧,贵人要是生气,打我两下,踹我两脚!”驿丞还不至于和一个半大小子生气,更何况也没真把他撞坏了,只摆了摆手:“无妨,你玩去吧,仔细看路!”“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孩子说完就想跑,只是他腿才刚抬起来,人就被楚昭云一把薅住。驿丞惊讶地看着楚昭云,心说楚推官应当不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人才是啊!楚昭云拽着孩子的胳膊,挑了挑眉,直接说道:“还回来,你想去见官?”那孩子立马换了脸色,笑眯眯地讨好着楚昭云:“姐姐好眼力。”说完,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钱袋子。驿丞大惊,这是他的钱袋子!“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偷到我头上了来了!”“我知道错了,实在是没银子吃饭了,我去做工,到处嫌我年纪小,我知道错了,不该偷钱袋子……”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驿丞。驿丞叹了口气,这般年纪,应该在书孰里读书,或者在爹娘膝下无忧无虑的长大才是。唉……这孩子也实在是可怜。反正钱袋子也拿回来了。“以后切不可再偷他人财物了,过两日,你洗洗干净,去城东的‘来客栈’,那是我兄弟开的客栈,我给你找个活计!”孩子脸上神色一喜,连忙说道:“多谢贵人,贵人您真是个好心人!天爷一定保佑您!”道完谢,他想走,结果发现还是抽不出胳膊。驿丞也纳闷地看向楚昭云,他都不计较了……楚昭云说道:“不送你去见官,也应了给你找个活计,我们帮了你,你是不是也得学会知恩图报?”孩子点了点头。楚昭云这才松了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你住在这?我看着也不像个村子。”“我叫阿旺,十五岁了,这是原来的李家村,后来发了大水,李家村都搬走了,有的人家把房屋拆了,有的就没管,我找不到地方住,就住在这里,不用交银子……”“原来是这样……”驿丞才明白楚昭云不放阿旺走的原因,这里住的人不多,总得找个人问问。原来他也不算是个小孩子了,十五岁的阿旺,身形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真是可怜。“阿旺,你认识莫义吗?”阿旺点了点头,怎么可能不认识?如果没有莫义哥哥,他早就饿死了!楚昭云看着阿旺眼里的光芒,猜测着莫义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所以如实说道:“莫义现在卷进了一桩命案里,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无辜,所以有些事要问你,或许你能帮他洗清嫌疑……”也或许,能提供莫义杀人的罪证。一听这话,阿旺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喊道:“这怎么可能!莫义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怎么可能杀人,一定是被冤枉的!”“别着急,慢慢说,你为什么说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莫义哥哥在驿馆做工,他的月俸全都用来养我们了,他那么好,怎么可能杀人!”“你们?”“就是我们一起住在这里的几个孩子!”“他为何要帮你们?”“因为莫义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楚昭云看着阿旺,他不仅长得像小孩,说话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想了想楚昭云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在戏曲班子认识的。”“戏曲班子?你和莫义以前在戏曲班子唱戏?”阿旺摇了摇头:“不是唱戏,我们是耍各类杂耍的。”“那你们怎么出来生活了?”“我也忘了莫义哥哥怎么出来的,反正他走了,后来又过了几年,戏曲班子南下,班主嫌我们几个小的是拖累,就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找不到活计,就在街上讨饭,有一天是莫义哥哥认出了我们,把我们带来了这里住着。”驿丞大人心里百感交集,若不是这桩命案,他几乎从来不去后厨。他不知道后厨里有个烧火的莫义,更不知道莫义还有这么多故事。莫义遇见往日戏曲班子里非亲非故的小孩们,他收留了他们,并且用自己微薄的月俸养了他们四年。若是莫义和魏湖之死案件无关,那莫义当真是个善良的好人!驿丞正感慨着,又听见楚昭云问阿旺:“你能带我们去莫义住的地方看看吗?”阿旺点了点头:“能,莫义哥哥是好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不能让大好人被冤枉了!”话落,阿旺领着楚昭云和驿丞往前走,停在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前。屋门甚至没有上锁,阿旺一推,屋门就开了。屋子里的陈设一目了然,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把木椅。桌子上有个缺了角的杯盏,墙上挂了两身衣裳,角落里有个水缸。再也没有其他的了。甚至都没有搜查的必要。楚昭云敛着眉,难道真是冤枉了莫义?只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因为阿旺说得可怜,她就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