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出得来呀。”庭中正在捣煮黄栌木的卫二嫂说:“定被周大娘子指使得团团转。”
“平日里瞧着周大郎待钟娘子也颇体贴。”蓝盼晓有些郁闷地说。
陶二嫂‘嘁’了声道:“谁不想要孩子呢,自己虽狠不下心催逼,但有别人代劳,他还能不乐意?”
明宝盈觉得陶二嫂这话极有道理,下笔略顿了顿。
“忘字了?”陶老丈揶揄道。
明宝盈坐在桌前回一回神,又继续边写边道:“孙儿志气高尚,体质亦佳,置之阛阓,未免可惜。吾于孙儿有厚望焉。故生送入书塾之意,料想汝儿当亦以吾之所见为然也。故此布意,顺请旅安。”
陶大嫂前些年病逝后,陶大郎一直郁郁寡欢,陶老丈索性赶他去陇右做生意,天地开阔,也好叫他别钻了死脑筋。
孩子一应都托给陶二嫂照顾,因是从襁褓中带大的,陶二嫂待侄儿同自己的女儿没有分别。
“等我孙儿学了字,你可就挣不到我这两个子了。”陶老丈一边说一边从手心掉下两个铜子。
明宝盈看着在院里张牙舞爪作势要抓人的明宝锦,又看看抓着卫小莲衣裳躲在她身后大笑奔跑的小儿女们,笑道:“那可还有几年呢,从开蒙识字到手书成章,再到博取功名,即便陶小弟天资聪慧,也是要下苦功夫的。”
陶老丈目光中有希冀怅然,他叹了口气,起身道:“做老黄牛赚束脩嫁妆去喽。”
明宝盈将铜子收进腰间的荷包里,又把桌上笔墨纸砚一一收进小书箱里。
她望向半空中蓝波荡漾,嗅闻着空气中草木清香,在心里默默算着女学开试的日子。
‘还有五日。’明宝盈记得很牢。
刚写过信的桌上忽然落下几碗炒米来,明宝盈一抬头,就瞧见卫二嫂的笑脸。
因她与家中叔伯妯娌都闹翻了,又实在担不起田中的农事,就只种了一角的小菜圃,还分了灶,自己养三个孩子。
陶二嫂看她可怜,染坊里若忙起来,短了人手,就喊她来帮佣。
卫二嫂是个细致人,其他要经验、手艺、力气的活计一下拿不起,但晾布迭布总还可以,再者就是三餐厨事,她也很拿的起来。
陶家也不论钱,只管她们娘仨的吃喝,干的多了,再扯几尺布,蓝盼晓来帮手也是为了抵几尺的棉布和绸缎白胚子的价钱,眼下她忙着卷整的这批蓝布就是要赶着装车,在天黑前送到城里布铺去的。
陶家布坊染布最多的其实不是蓝色,而是土灰棕褐之类耐脏的颜色,绿红之色则不能染得太正,正色是做官服用的,百姓要穿,色要稍微偏一些,例如豆绿莲红之色。
卫二嫂起先捣搅的黄栌木是为了染出
牙白色,这颜色要的少,偶尔定一批,陶老丈才做。
墨黑一色自然也有,不过不是在这个时候,等秋后收了莲子壳和栗子壳,就能瞧见陶家染坊半空中黑压压的乌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