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这种事,总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沈老爹被清容这么一搅和,也不想着发火了,只拿出严父的表情,夹了一块儿点心到清容的碗里,“就一块儿,晚上不许再吃了!你身体底子弱,吃多了反倒伤身!”
淑容等人正提心吊胆,见沈老爹夹完点心就没话了,便都松了一口气。这一顿吃的极没趣,等她们吃的差不多了,沈父便往外赶几个孩子。
清容从凳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就往碧纱橱去。
沈老爹见清容不跟着淑容等人一块儿出去,沉声道:“清容,你做什么去?”
清容打着偷听的主意,见沈老爹叫住自己,便愣愣地回答道:“我还有两页大字没写完,母亲说今天的饭就要今天吃完,明天还有明天的饭!”
沈老爹被这傻丫头说的有些没脾气,本想赶她走,但又觉得她傻乎乎的,无所谓赶不赶,便一挥手让清容仍旧回碧纱橱后面写字去了。
浮翠跟着清容去了,梁妈妈等人也进门收拾碗筷撤桌儿。
此时,暖阁内就只剩下了沈老爹和林夫人两人,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坐在炕上吃茶。
清容支着耳朵,不多时便听见沈老爹咳了咳。这种情态,多半是尴尬的开场来了。
“你到底也是当家的正房夫人,就应该拿出些气度来……”
“老爷,我这是又做出什么了吗?”沈老爹还没说完话,林夫人立刻打断了他,并且用了比沈老爹更高亢而气势汹汹的语调。
沈老爹至始至终就没个好脸色,听见林夫人这话,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还有脸问!这几日你是不是日日都带着孩子去嘉韵堂请安的?”
林夫人冷冷一笑,“怎么,我带着孩子们给母亲晨昏定省,还做错了不成?”
沈老爹道:“怎么都带了,偏落下泠容和祺儿!”
林夫人被沈老爹问的怒极,没立刻回答,缓了半刻,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老爷这话说的不对,如何是我想落下这两个孩子。当初可是老爷您亲口说的,不叫我管庶出的这几个孩子。我不过是听的话而已。再者,每日孩子们来我这里晨昏定省,请过安了,我带着去嘉韵堂。老爷如何不说,那两个孩子没规没矩的,从不来嫡母屋里请安!”
沈老爹被这话惹得彻底恼火起来,深吸气,强压了怒火,道:“你也别打量着蒙我,你做什么突然把儿女都带全了,唯独落下了赵姨娘的儿女?你在老太太面前和二房一搭一唱,打量我什么也不知?还不是想借着老太太,去教训赵姨娘?”
林氏被沈老爹戳中心事,自有些羞恼,可面上还是不慌不忙地,嘴硬道:“老爷别说的好像是我在刻意寻衅一般!若是赵姨娘做得对,我就算去了正房,想借着老太太也挑不起来什么。倘若赵姨娘对我是恭恭敬敬的,像董姨娘她们那般规矩,我便是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未必挑的出来。只怕老爷心里也明镜儿一样,是赵姨娘做的不对。可如今,却来替赵姨娘数落我的不是。我同老爷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又两地分隔了多年,只怕真如外面说的一般,是老爷您嫌弃我。若真如此,老爷不若休了我。把那赵氏扶正了,也省着我这个夫人,受那些妾室的作践!”林夫人说罢,竟仿佛忘了清容还在隔壁一样,断断续续的哭了起来。
她这么直白的指明沈老爹的偏心与嫌弃,倒是令沈老爹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当即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曾有这个意思,我不过是希望太太拿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岳父可是有着勋爵的轻车都尉,你也算是出身名门。何必总同这些妾室计较这么多!”
林夫人听沈老爹如此直白的夸自己,情绪勉强缓和,又坐直了身子,道:“老爷说的轻巧,这些妾室孩子同您在外任这么多年,早习惯了没有拘束的日子。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若不好好摆出正房太太的款儿,让她们都规规矩矩的。来日做出什么有损沈家体面、门风的事儿来,丢的还不是老爷的脸面。我一番苦心,倒是教老爷这样误会我。索性,这个家往后我也不管了。只安安心心的把这四个孩子带好,能活一日,算一日吧!”
林夫人渐渐示弱,更晓以大义。把妻妾之争和管教子女上升了一个政治高度。虽然全程看来,态度太过硬朗,但这话仿佛对沈老爹奏效了。沈老爹又重新坐了回去,竟也放软了语气,“越说越不像话了!你管家管的井井有条,我何时想过要交给别人!你若是要管教,尽管教便是。但需记住一点,立身要正,才能让人信服。世间处事,都是这个道理。便是我在外为官,也要这样。赵姨娘缘何要跟你对着干?她一个妾室,难不成是她自己摆不清是何地位不成?你若不是才回家,就要抢她的儿女,她何至于要同你作对?”
林夫人立时分辨道:“抓着这话说了这些时日,我也实在是懒得分辨。如今老爷说到这儿,我也要多说一句。我自己又不是没儿女的,咱们祈儿聪明上进,咱们淑容贤惠懂事,虽说润容是个让人操心的,可也活泼可爱。我抢她的儿女做什么!你且叫她来,我与她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对质,看看我有没有对她们说过抢她们孩子来养的话!我若是与她们说过一句,我天打雷劈!”
清容不禁暗笑,你是一句都没说过,全是婉转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