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金丝线随着迈步而游动起来,仿若一条金龙,游弋在乌黑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声饮冰嚼雪的冷淡哂笑:“多赏点。”
织云锦从视线中撤离,一袭黑衣的人将一袋子银两砸进伙计怀里,嘱咐道:“明日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那伙计目瞪口呆,心里一阵发凉,抬头时面前之人早已不见踪影,他在空茫黑夜中抱紧了怀里的钱袋,慢慢平静下来。
裴折废了老大劲挤到岸边,刚瞄了一眼,画舫上的花灯就相继熄灭,破空声响彻长野,如箭矢飞掠而过,随即沿岸的花灯全都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须臾之间,惊呼声还未出口,船上忽然升起一道焰火,将四周照得透亮,琵琶声骤然拔高,似是山雨欲来。
画舫中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焰火旁,朗声道:“上元夜宴,起。”
莺歌燕舞,锣鼓喧天,一派热闹欢腾。
裴折额角抽搐,被陡然响起的锣鼓声震得耳鸣,身旁人还挤来挤去,吵得他头疼,捏着折扇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
他来此处参加上元夜宴并不是心血来潮,之前与钟离昧所说也不是虚言,确实有人邀他来下一盘棋。
只不过那人是个神经病,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绑走了太子殿下,还留下一枚染血的棋子和一封书信,信上只邀请他来上元夜宴,其余什么都没提。
裴折自然不甘心顺着对方的意思,因而有了与林惊空同往知府大人住处一行,只是甫一见着那大开的门和惊慌失措的钟离昧,他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对方怕是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连他的后路都断得彻彻底底。
知府大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平时,裴折定要抚掌大笑道一声“报应”,但知府大人偏偏死在今夜,太子失踪,他既然在淮州城,势必要查明案件真相,所有事都赶到一块去了,他被拘在了淮州城,势必要赴这上元夜宴。
杀死知府的人与绑走太子留下书信的人脱不了干系,敌在暗我在明,现在还摸不透对方究竟要做什么,裴折垂了眸子,倒也没多忧心,看到那棋子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直到钟离昧的出现,更令他确定了幕后之人想借他之手搅动风云。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裴折在被牵着鼻子走的烦闷之余,又有一种微妙的跃跃欲试,他很期待对方会给他布下什么难解的棋局。
不过现在他手上掌握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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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昧表面上是对方算计来的替罪羊,但其存在实在有些多此一举,裴折心下了然,此人身上必有特殊之处。不过钟离昧疑心太重,连读书人的身份都对他隐瞒,之前的试探已经打草惊蛇,替罪羊肯定不会轻易将其隐瞒之事和盘托出。
裴折正思索着如何撬开钟离昧的口,忽然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连连尖叫声响起。
画舫上的焰火照亮了江水,赤红的血色荡开一圈圈涟漪,从水底浮上来什么东西,有鼻子有眼,有三分像是一张被泡发了的人脸。
“有血,有血啊!”
“水里有尸体,死人了!”
……
不知哪里喊出来两声,呆愣住的人们瞬间回神,画舫上歌伎的吟唱变了调子,上一秒还是婉转的小曲儿,这一秒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哭嚎,画舫一侧登临靠岸,一众人吓得连忙往岸上跑。
夜风荡起画舫上的珠帘,裴折本来在眯着眼看那水里漂浮的东西,猝不及防被珠帘后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心口一颤。
那是一张用再多赞誉之词来形容都显得枯乏的脸,轮廓很深表情冷淡,荧荧火光忽闪,愈是朦胧之中,愈发令人无法忘怀。
此后裴折数次回想,都觉得那一刹那的心悸太过恍惚,像是他……臆想出来的。
一瞥而过,他与那人对上了视线,对方勾唇一笑,糅杂了山川风露的冷感顿时消融,若春水初盛,秋叶回青。
之前与林惊空说什么“佳人有约”不过是一时戏言,都赖那幕后之人留下的信上有股挥而不散的寒梅冷香,熏得他神思恍惚脱口而出。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今夜真遇上了一个“佳人”。
岸上看不清水里漂上来的东西,裴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足尖一点,当即便踏着岸边石头跃向画舫,如此佳人,不会一会可惜了。
云无恙与钟离昧慢了一步,逆着人潮刚挤到岸边,就看见一角凌空荡起的大氅,长发舒展,被大氅裹住的衣袍迎风狂舞。
在裴折即将落到画舫上的时候,点燃的焰火陡然炸开,焰火是用木炭和少量火药制成的,温度高,虽不致命但也具有一定杀伤力,足以烫伤皮肤。
云无恙目眦尽裂,一心想追着裴折一跃而下,被旁边反应过来的钟离昧抱着腰往后拖去,他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折撞上大片迸溅的火炭。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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