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次见到了。
凌枝琢磨了下,仍不以为意“就算不跟陆屿然在一起,该算的还得算,只能怪负责此事的人脑子反应太慢,战场之上,本就各凭本事,难不成算之前,还得提前跑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么。”
温禾安被她说得笑起来,点点头“说得也是。”
“是吧”
凌枝蹬掉软靴,爬上床的另一面与温禾安肩挨着肩,双腿曲起来,下巴磕在膝盖上,话匣子一破,憋了好几日的话止不住往外冒,声音有点恹,有点像在说悄悄话,但细听又不是。
说那日一众队伍是如何震撼,九洞十窟,寒山门那个领头的年轻男子脸上的表情如打翻了调色盘随着战局变幻而变幻,又是捏拳,又是大笑,最后恨不得拿个大喇叭为她呐喊助威,那阵势,惹得陆屿然朝他至少看去了眼。
也说那群人看到陆屿然出手时惊疑不定,呆若木鸡,还极尽想象猜测她的身份。
听到这,温禾安微怔,那日战况太乱,小世界都炸开了,满眼都是雨,火与血,确实抽不开心神感应其他的力量。
她没想到陆屿然和凌枝出手了。
凌枝见她不说话,偏头一看,顿了下,说“我不是觉得你打不过温流光啊,天都不是惯来偏心,她身上那么多东西,你赤手空拳的,当时那个情况,她连本命灵器都熔了,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吧。”
温禾安眼睛微弯,掌心贴在她手背上,温声道“我知道。”
“陆屿然挺出乎我意料的,你们商量好了”凌枝嘀咕“我是没什么所谓,反正除了你们,也没谁见过我,他”顶着帝嗣之名,站在巫山队伍最前列,在千万人的注视之下避无可避,仍要出手。
凌枝想一想巫山里的那群顽固老东西会是何等的震怒,头皮就不觉有点微麻。
她看着温禾安“我先前问过你,你一直还没回我呢。”
迎着她透彻清明的眼睛,温禾安想了会,轻声道“阿枝,我与他,是认真的。”
话音落下,舌尖上的字一顿,这些话于她而言,也是新奇的体验,说出来时显得有些慢吞吞的“我自然也是认真待他的。”
说这话时,温禾安不知道这份感情能到什么时候,未来的路究竟走得顺不顺。她的人生好像水中一个巨大的漩涡,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涨,总是被外界裹挟着,无论怎么挣扎,好像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通常不去想这些,她只做好当下的事,也只知道。
至少现在,她喜欢陆屿然。
她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下意识的不一样。
凌枝看了她一会,抹了把脸,先轻哼了声,又道“我就知道,我看出来了。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你想明白的事,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
温禾安看出点不对来,伸手碰了碰她微尖的下巴,问“阿枝,你怎么了”
凌枝说了这么一堆,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此刻偏过头来与她对视,鼻翼翕动,眼皮没精打采一耷,整张脸贴进她的掌心中,热热的气息随着声音渗出来,有点闷,不负往日清脆“有点烦。”
说罢,她手掌微握,又道“但我已经下过决定了,等会就回本家。”
温禾安原本就对温流光最后用的稳固第八感的东西有点印象,存有疑虑,但不能确认,现在一见凌枝这八百年难得见一回的愁苦模样,顿时了然。
阴官家内部的事她不好插手,只是静静让她贴着,皱眉问“就回秘境的传承你不要了”
“我先回去一趟,把事情解决了再来。”凌枝说“秘境还早,都还在汲取力量,外围那六个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里面那个就不说了,少说还要两个月,远着呢。”
陆屿然和凌枝这两个命中被选定的人好像各有各的神异之处,许多寻常人猜来猜去猜不出个所以然的事,他们一眼便能看穿,可这样的本领,两人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事,连提都不愿意多提。
凌枝在她身上靠了一会,小脸一肃,起身准备离开,却和温禾安同时感应到结界外极速拢近的霜雪之力,她不由得撇撇嘴来得还真快。
看在这些天陆屿然大开私库,将什么灵丹妙药都眼也不眨给温禾安用上的份,凌枝在温禾安耳边心不甘情不愿地替这人说了两句话“帝主想在自身力量耗尽之前彻底解决妖骸,叫九州从此后顾无忧,因此做了一些布置,陆屿然是这布置中最重要的一环。”
她红唇微张“九州重任系于一身,巫山还对他另有要求,反正,他挺不容易的。”
凌枝发誓,自己是第一次用不容易来形容除自己以外的人。
实际上,她觉得陆屿然有时候只能用惨来形容。
生来被神殿选中,无上殊荣,哪次提起来,不叫天都与王庭之人嫉妒得眼睛淌血。可被神殿选中,也意味着他注定在什么也不懂的年龄就要承付起一切,无从选择的境况,延续至今。
第八感强大无匹,是专为溺海妖气与残骸选择的,不能对人动用。
修行至今,磨难比旁人只多不少,磨出了一身顶尖战力,却不能随心所欲与人交手,因为交手会导致流血。
这个时间段里,连一身血液都要留给九州,不属于他自己。
凌枝身在局中都无法准确形容那种窒息感,所以其实有时候,是能理解陆屿然那种越来越没人气的讨厌性情的。
至少是奔着成仙去的,不是入魔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