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去科室找同事问了,回来后讳莫如深地凝着脸色,体贴地抚着知春的肩:“想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那女孩孕十六周,要做中期引产。
热心的熟人还把沈其琛签字的手术知情同意书拍了照了照片给知春,沈其琛的签字很潦草,看得出,他很慌乱,手在抖。呵!这个渣男。
知春冷笑了一下,为自己,也为那个女孩。为什么?身体是自己的,子宫是自己的,生不生这个孩子?做不做流产手术?要由男人说了算,要男人签字同意。她想不通。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被从里面大力撞开,那个女孩光着两条腿跑了出来,发出狼嚎一般的叫声,四处冲撞,寻找出口。
护士们去追,一直在角落等候的沈其琛也闻讯赶来,女孩看到他,如同看到洪水猛兽,捂着小腹,惊恐地后退,缩在墙角。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们不要过来。”
知春明白了,他逼她打胎,而她不肯打胎。那个女人像所有母亲一样,爱那个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她何错之有?
沈其琛拿护士送来的床单,走过去,裹住了她的下身,温柔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知春听不到。
熟人拢了拢知春的肩,柔声安慰:“别冲动,冷静!”
知春觉得自己的肩膀在抖,但却微笑着对她说:“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她径直走出门诊大楼,回到出租车里,司机一直等候着。
“怎么样?都解决了吧!”
“回吧!送我回家。”
司机还想八卦一下,看到知春阴郁的脸,只好噤声了。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雪,司机说他车的暖气坏了,知春坐在车上,就觉得有点冷,她想赶紧回到自己温暖的房间,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进城以后有点堵,知春忽然发现,沈其琛的车就在右前方,她很生气,斥责司机:“我都说了回家啊!谁让你还跟着他。多事!”
司机大呼冤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次纯属狭路相逢。
就在这时,沈其琛的车子忽然疯了一般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朝前面斜着别过去,前面一辆车来不及反应,追尾了。
那个女人先冲下了车,像一个被禁锢的人要逃跑,沈其琛随即下车,将她钳制,那女孩对他又踢又打,他隐忍不发。
好一出虐心的剧情。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本来就不在知春的人生计划里,这位妹妹,如果你的孩子必须要一纸婚书才能生下来,那这个男人,我不要了,拱手相让。知春绝望又释然地想。
她下了车,打算上前对沈其琛说——别逼她了,她有权决定生不生这个孩子!你,我不要了,再见!沈其琛。
所有的感情开始都盛大无比,结束时不免潦草敷衍,也许这句告别的话也不必说。当她下车时,已经有些后悔了,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此刻一定有些狼狈。
还好,沈其琛并没有看到他,在她还没有走近时,他已经把那个女人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是的,那个在雪中昂首挺胸行走的女人,就是知春。
女人这种生物很奇怪,智商忽高忽低,陷入甜蜜爱情时智商为零,一转身就变成了智者高人。知春有悄悄订阅知夏的公众号,她觉得有些观点颇有道理,鸡汤在一个极度虚弱的人眼里,那就是人参灵芝汤,起死还魂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喝了姜汤,洗了个热水澡,很快安慰开解了自己。不要怨憎,不要抹杀曾经的美好,那些快乐,期待,欣喜,冲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即使是谎言,它的表层也是甜,也曾经给了她快乐,弱者才会有受害者心理,我知春怎么会是弱者呢?知夏的文里还说,让我们始终保持对生活的热情、好奇、探索,但不要做爱情里的福尔摩斯,你的时间很宝贵。说得真好。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失去反倒让人更踏实,一夜无梦。
早上起床,天晴了,她去公司辞职,老板挽留,愿给她放一个长长的产假,如果她要回来,随时为她敞开大门。从公司出来,她还去财务领了上一次新品发布的奖金。
回到家里,她缴清了物业费,水费,电费,整理了身份证、护照、户口本,孕妇建档卡、各类银行卡,些许先进,简单的衣物,必需药品,给远方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订购了一张单程机票,然后,拉上窗帘,走出家门。
去机场的路上,天好蓝啊!候机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她坐的地方,暖烘烘的,她觉得臃肿的身体仿佛充盈又轻松,胎儿在肚子里东捣一下,西捣一下,她轻轻摁一下,里面也鼓一下以示回应,像一个快乐的击掌。多神奇啊!她感到一种模糊的快乐,隐约的幸福,新生活的新鲜热情,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