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墙角处,太守公孙度也伫立不动,只衣袂随风轻扬,见到后院里爱女如此情状,不禁面沉如水,久久沉吟不语。
县衙门前,耐心等候高旭三人的,依旧是屯将盖明所遣派的那两名亲卫,一位称作茂叔,一位名叫东子,谨奉军令陪同猎户们一道往返。此刻除了自己的坐骑,还牵着原先高旭等人骑乘而来的三匹军马。
秦铁匠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向两名亲卫笑道:“辛苦二位,回到乌泥镇,这赏钱足够,俺们好生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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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将沉甸甸的铜钱褡裢往空出的马鞍子上一甩,“幼虎,这就返回乌泥镇?”言下之意,俨然一副去留行止都交与你定夺的坦然。
高进那双属于老猎人的双手,粗糙而稳定,此时竟有些止不住的颤巍巍,恍然如梦般轻抚身上披着的华贵貂裘,入手处貂裘表里皆分外的丝滑柔软,心中是百感交集。
“……来日孩儿定要送你一领上好的皮袄。”昔日话语犹在耳边,今日高旭便履行了承诺。
望向高旭的目光中蓄满了无尽感慨,父辈的慈爱尽在其中,高进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头却有些哽咽,只得含笑点头,示意一切由虎儿拿主意。
高旭都看在眼里,展颜笑道:“却要向秦伯借钱,先去驿馆走一遭。”
几人当然无异议,各自翻身上马,两名亲卫望着飞雪银狐皆啧啧称羡不已,这等宝马良驹,等闲难得一见!太守今日的赏赐非同小可!
此时高旭却身形一顿,紧扯住跃跃欲试的飞雪银狐,依稀听见衙内宅院中隐隐传来一阵桦木哨之音,幽然婉转、若有若无。
正要凝神细听,却已如轻烟袅袅消逝于风中。高旭摇摇头不再耽搁,当先驱马而行奔向驿馆。
众人于城中不便疾驰,控马便步缓行,左拐右绕返回驿馆住处。
入内收拾行装之时,高进却将锦里貂裘收了,小心翼翼地卷好塞入了行囊。
还是舍不得就此将名贵的貂裘穿戴上,一是扎眼,二是珍惜。但凡年纪愈长之人,愈是倾向于将珍贵崭新之物存放起来,这也是勤俭持家的习惯使然。
高旭深知三言两语难以说得通,索性便听之任之。
转由秦铁匠的褡裢中取出五百钱,将其整齐码放在屋内案上,藉此略表对那胖驿丞的感激之情。既为昨夜善意的提醒,也为清晨朝食时分,那一碗冒着热气浓香扑鼻的野葱蒸蛋羹。
高旭不会忘记清晨里那幅暖人心的画面。胖驿丞手捧蛋羹,面露局促窘迫,只因那是他与家人唯一拿得出手的心意,质朴而温馨。
寻常百姓发自肺腑的朴素善意,平凡而细微,琐碎点滴看似微不足道,却往往会于不经意间感动他人。
胖驿丞送别一行人之后,返身去房舍收拾时,惊讶地发现案上整齐堆码的五百铜钱,手足无措愣怔了一会,猛然醒悟,一拍脑门焦急地追出院门之际,只望见马上的背影,正远远转过街角向北而去。
“这可怎敢当?怎敢当?……几位好汉,一路珍重!”胖驿丞低声自语,满面感激向已消失的背影躬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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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平县城头之上,太守公孙度与夫人并肩而立,身侧两旁各自立着长子与爱女。此时各怀迥然不同的心事,皆沉默不语远望迤逦向北而行的几骑。
一路绝尘渐行渐远,地平线上,人马的身影有节奏地幻动。
此时不约而同的目光里,所有眺望的交汇之处,想必都是那风中飞舞闪耀的一方火红丝巾。犹如跳动的火焰,在萧瑟的苍茫天地间,牢牢锁定每个人的视线。
公孙菡双眸清波流盼,正痴痴凝望远去的身影,忽觉脸颊一点沁凉,如葱玉指轻拂脸颊,却只有一抹晶莹。
抬头望时,晦暗的天穹已洒下如羽绒般轻盈飞舞的雪花……
今冬的初雪,终于不期而至。
公孙菡此时福如心至,忽然想起童年时曾听闻的美丽典故:如若未嫁少女在初雪时分默默芳心暗许,便会与意中人白头偕老。
可……这是真的吗?羞不羞?许不许?心心念念,暗自喃喃。
忸怩着犹豫再三,终于期期艾艾挤在公孙林氏身边,牵着那滚绣云纹的广袖一角,在阿母慈爱的目光里,终藏不住少女心事,吞吞吐吐、含羞带怯地说出心中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