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王仲宣?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乔琰还松了一口气。
倘若写出此文的是杨修那朋友祢衡,或者是其他狂士,她或许还需要担心一二。
但王粲的话,却要让她放心不少。
她并不觉得对方所写的东西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王粲出身三公之家,自身的才名又在十五岁上下就已经显扬,他早年间接受到的教育和广泛阅览的书籍,不至于让他养出个偏激的性情,也正是这些前期的教育,让他早早形成了文章词赋练达的本事。
唯独有些可惜的是,在历史上,他的官运在他人生的前半段并不怎么亨通。
他的父亲担任着何进大将军府长史的位置,在董卓入京后便落入了身不由己的局面,而王粲本人则在婉拒了长安对他发起的征辟后前往荆州投靠了荆州牧刘表。
王粲一不是蔡瑁蒯越这等荆州世家,能给刘表提供在实际意义上的支持,二在相貌上也不符合汉代的主流审美,身体孱弱不说还相貌不佳,故而刘表对他并未有多器重,偏偏又舍不得落个苛待名士的名声,就让王粲给他起草公文。
袁绍麾下的陈琳写的是些讨伐曹操的檄文之类的东西,王粲就替刘表写些声讨长沙太守、劝阻袁氏兄弟不要互相残杀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待遇和他在汉末的耳闻目睹,让他早期的诗文中形成了一种感伤离乱,忧愍世道之言,比如七哀诗和登楼赋,以至于仲宣楼成为了后世诗人多引用的典故。
而到了三十岁上,他终于迎来了转机。
刘表死后,其次子刘琮投降曹操,自此王粲进入了建安七子的文学创作队伍中,在这个阶段的文字则转为慷慨激昂,以从军诗等诗文为典范。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应该算是写实。所以也难怪在王粲的笔下还会有《汉末英雄记》这样的著作。
总的来说,这位建安七子之首在诗文一道上还是立足于实际来写的。
虽然他如今的发展轨迹确实和历史上稍有差异,但应该不会发生特别大的偏移……吧?
八年前,当乔琰和杨修在洛阳鼎中观中以策论相对的时候,王粲的父亲王谦也在那里,和许攸陈纪等人同在何进大将军府,到此为止,当年只有八岁的王粲所经历的发展轨迹都和历史上的没什么区别。
在随后的董卓之乱中,王谦并未受到多少波及,在洛阳得到平定后,他便随同许攸等人跟着袁绍去了邺城。
不过没半年王谦就因身体的缘故病故。
王粲随同王谦的灵柩一道回返故乡山阳郡,居于兖州。
或许是因为长安朝廷的情况从关中传往兖州,总之王粲决定前往长安一看,正好赶上了这场特殊的盛会,也因此提笔写下了一篇送呈乔琰的诗赋。
她琢磨着对方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写作习性都改了。但在她从蔡昭姬的手中接过这篇诗文投稿的时候,听着昭姬说什么“看完再决定”,又看到她脸上那副多少有点微妙的神情,总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她翻开了手中的稿子,抬眼就看到在标题上的五个大字《神女送征赋》。
乔琰:“……”
很好,来玄幻故事了。
那就不奇怪昭姬会是这个表情。
乔琰决定暂时抛弃掉自己对这个标题的刻板印象,先把王粲的文章看完再说。
这开篇倒确实没按照套路来,写的并不是神女也不是征人,而是他自己。
就像王勃的滕王阁序要交代前来此地的缘由,来上一句“童子何知,躬逢胜饯”,王粲也写的是自己前来长安的理由。但他写的可不是什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类的盛景,而是“天降丧乱,靡国不夷”的伤事。
从他自冀州到兖州又到四方走动所见的人事哀哀,转入了他来到长安的缘由——
我暨我友,自彼京师。
换句话说,他是来拜访朋友的,不是专门来到京城的。
只不过是他来的时间稍微巧了一点,恰好遇到了长安路对民众的开放,所以也有幸见到了这样一幕热闹的场面。
若按照寻常人的写法,此时就该当写长安景象,和他那欲扬先抑的首段形成对比了,但王粲没这么写。
他写自己旅途疲累,在朋友的带领下寻到了入住的客舍,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忽听金鼓齐鸣之声,王粲醒来朝着窗外望去,见“天地普化,产气淑真”,有妖丽之神人,禀自然以绝俗,踏云而降。
因见到仙人的景象着实不常见,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旅途的疲累,连忙从客舍之中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