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袁术去信要粮,还只是这两方之间私人的事情。
可他这么一开战,可就将消息传遍各州了。
乔琰也不例外地得知了此事。
这确实是那路中悍鬼袁长水做得出来的事情,可这对于身在庐江且年事已高的陆康,以及陆氏家族百余口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陆苑闻言叹道:“我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往庐江去信一封,一是告知于父亲,我还尚在人间,二是告知于他,如若庐江郡治所舒县不可保,不妨让族人先来并州避祸。”
至于陆康能否听得进去……
陆苑素知他脾性执拗,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可两地相距甚远,庐江郡已贴邻到了长江的边上,所谓远水解不了近火正是如此。
“是否要……”要如同让鲍鸿前去保卫麋氏安全一般,让人去接应陆氏子弟?
乔琰话未说完,已听陆苑抢先一步回道:“不必了。君侯将并州庶务托付于我,无论如何我都当先以并州之事为先。方今时局动乱,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企及,若父亲执意要与庐江之民共存亡以全忠义,我也唯有尊重他的选择。”
她话说到此,有一瞬的低沉,又忽然以坚定的口吻说道:“若事与愿违,他年君侯若与那袁术敌对,但有机会,我必手刃此人性命!”
乔琰朝着她看去,只见得她目光中一抹冷冽如刀的颜色。
南北之隔阂,各人之抉择,让此刻亲族命数都变成了一种未知数,可就像她当年遇到陆苑的时候,对方深谙趁势而为、当断则断的道理,如今也是如此。
她也更清楚地意识到,陆苑为何会给自己取字为如卿。
在陆苑的说法里,陆(六)如才是这个字。
此六如并非是佛教之中的六如之说,而是《诗经·小雅》之中的几句话,“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1
这本是“九如”。
但“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句却过于僭越,被陆苑从中剔除了出去,剩下的就是六如。
以乔琰看来,她确有山川松柏之姿了。
她也能足够放心地将并州的人事调动权利交予她!
这是她的左膀右臂呐!
在诸事安排妥当之际,也便是她与盖勋所说的光熹二年四月——
并州牧麾下两万五千兵卒集结于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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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前她曾与这上郡的北洛河边指子午岭对荀攸发问。
此时山岭青葱依旧,在这岭下,却是一片无声的刀兵,形成了让人觉得足以填塞河流的阵仗。
乔琰回身望去,正见这经历了一冬的休养后越发锐利逼人,体魄强健的队伍。
他们手中新锻造成型的长刀利刃闪烁着寒芒。
他们之中最前排的重甲骑兵与覆甲骏马,有如一座座钢铁机器。
而最为醒目的,莫过于阵前身着最新式锁子甲的几位将领。
此为并州之狼骑!
她的并州军也早脱离了由众多贼寇组结而成的状态。
这出兵之际,正是令天下都为之胆寒的气势。
而这种酝酿一冬的战意,已不需要乔琰再以什么方式激励士气!
她携枪西指,朗声喝道:“渡河,过山,入凉州!”
随着她的这道指令,骑兵已先行一步从这北洛河上早搭建起的桥梁之上疾驰而过。
整支队伍中没有交谈的喧嚣,没有前后逡巡的迟疑不定,只有风雷声动的骑兵踢踏之声,和随后的步卒迈步声响。
在已无积雪作为缓冲,又有前方山壁传响的状态下,这些声音随着震动挪移在过河后的加快,而变得越发有种充斥天地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