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那表情,若是让郭嘉翻译过来,十之八九就是——
咱俩谁跟谁啊,难道还能不知道,你这话是在给自己找理由,还是当真如此想的。
即便自戏志才离开颍川前往乐平,到如今已有三年有余,但在往来两地的书信之中也不难看出,对方的人还是那么个人。
所以郭嘉真是一点也不奇怪,戏志才会顺着这句“书为食粮”的话往下延伸,在声称要请他用饭接风洗尘后,于眼前的桌席上摆出了这等阵仗。
靠近自己的一侧放的是正儿八经的饭菜,放在他这头的却是一排线装书籍。
“……”何为损友?
这若不是也没人敢认了!
当然戏志才也不免在此时笑容僵硬地看着面前的一把鸡毛伴手礼,在看向郭嘉的时候深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
这小子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不做人!
但总的来说还是他为东道主占据上风。
戏志才不无自我安慰意思地想着。
他将那离奇的伴手礼放到了一旁,慢条斯理地以拿起的木勺拨了拨面前碗中的糯米圆子。
醪糟甜酒的香气裹挟着清淡桂花香便也罢了,偏偏戏志才很懂“待客之道”地将肥瘦合宜的东坡肉,拍青瓜,芜菁煨排骨都给一股脑端了上来。
郭嘉见又有人端了一盘山鸡共青葵上来,不由眼皮一跳。
他面前齐齐整整十数本书依然还在那里,将他跟那那些个木碗木盆都给隔绝了开来。
“此为志才待客之道?”郭嘉一边随手拿起了一本面前的书一边问道。
“乔侯虽将你们带去东坡园,但非乐平之人可不能得见你面前这些。”戏志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留意面前书中所言。
郭嘉垂眸朝着手中这本看去,见这是一本重新抄录的汜胜之书。1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汜胜之书成书于前汉晚期,乃是农业种植养殖之书,他此前虽学的是经学典籍纵横之道,但因涉猎极广也曾经翻阅过。
但他如今手上的这本汜胜之书不大一样。
因书册记录的方式不必拘泥于竹简,记载的方式也便不再限于文字。
还有图画。
算起来汜胜之书记载的乃是黄河流域,尤其是关中平原的耕作经验,以洛阳和乐平之间的距离,洛阳可种的,乐平大多也可种。
他在踏足县城的一路上见到的是秋收已然完成之景,不过从彼时所见的残存情况和他面前的菜肴来看,书中所载的大约都在乐平农事中有所涉猎。
故而在书中所提到的区田溲种之法,在乐平都有过实践。
也正因为如此,原本不过寥寥数行的文字,都被在后面进行了扩张批注,并为了便于理解而配上了图画,且标注着已经实践过的效果。
以区田法为例,为了达成抗旱增产的效果,书中写道以带状区田横断为15个町,横町间隔一尺开凿深酗沟,以图像的表现形式无疑要比文字更容易让县民理解。
郭嘉往后翻了翻,见对种子的贮存也是同样的记载方式。
而在将汜胜之书抄录补充完成后,其后又跟了个附录,写的正是乐平的薯蓣种植之法。
和戏志才在信中所写的简单丰收不同,在图卷上所记载的种植经过里,其中的几个步骤都显得颇为繁琐。
他边看也边在心中喟叹,这乐平的安居背后,动员人力凝聚而完成这种种工程,耗费的心力当真是丝毫不少,也不知道乔琰到底是如何将人给说服的。
因读来有这些个配图,对他这等不通种田之法的人也颇为友好,他不知觉间就已经将书给翻到了末尾,便顺手将书给搁置回了面前,重新拿起了另一本。
这同样是一本偏重于实际的书籍。
在吴普这位华佗弟子抵达乐平后,因乔琰对支持起在并州境内搜集病例,且全力供给药材,吴普投桃报李,也并未介意于将他跟随华佗所学的外科本事和手术绘制本事用在了记录别的东西上。
比如说,劁猪。
这好像也可以算是一种手术。
虽说在商周时期就有劁猪之举,但大约此前是不会有人在书册上以这种方式将其记录下来的,还给配了详细的图片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