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元宫变之后,皇帝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虽不曾辍朝一日,但所有人都看出皇帝消瘦了,精神也有些不济,连日常的一些奏章都要贤妃代为处理。
大多都是宗亲呈上来的问安奏章,无聊得很,可是皇帝为显得仁慈,还是要给批复。
绥绥觉得,贤妃带她去侍疾,有点争宠的意思。毕竟贤妃要给皇帝处理奏章,就不能端茶递水了,若要是其他嫔妃来呢,没准会趁机夺去皇帝的注意。
而绥绥是李重骏的侍妾。
算是皇帝的儿媳妇,比较安全。
可那老狐狸,是他害死了翠翘一家,让李重骏成了那个样子,绥绥恨不能杀了他。
她只好对贤妃进言说:“奴婢是罪女,陛下更是厌恶我,奴婢去服侍,陛下会更不痛快吧……”
贤妃却还是把她带去了长生殿。
皇帝正倚在南窗下一张矮榻上合目歇息,她们跪下行礼,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绿袍宫女端来一盏药盅。
贤妃给绥绥使了个眼色,绥绥忙上前接了过来,皇帝睁眼看见绥绥,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贤妃在一旁的小案上批阅奏章,时不时要请皇帝的示下,他们就在那里不疾不徐地交谈。
至于绥绥呢,皇帝就把她当成个寻常的宫人,根本不和她说话,绥绥除了端茶递水,就像个木头桩子站在旁边,起初她紧张得了不得,到后来却开始钻研怎么站着才不至于腿麻。
从此,贤妃每隔几日就会带她到长生殿来。
有几次,她还碰上了李重骏。
第一次遇到李重骏的时候,他只是有点儿惊讶,可后来,李重骏的神色却冷淡了很多。
宫变之后,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显然微妙了许多。他来问安,皇帝几乎不会和他说什么,每次都是让他平身,然后说“好了,来人送太子回东宫去吧。”
李重骏也只会应声是。
父子两个的语气都很平淡,可李重骏转过身来,绥绥分明看到他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她知道,他在生气。
可他在生气什么?
直到那一天,日头落山的时候,绥绥像往常那样随贤妃向皇帝请退。
皇帝打发了贤妃,却留下了她。
绥绥跪在冰冷的地上,悄悄抬头看,赤金的夕阳照进来,纱帐朦胧,皇帝披着宽袍大袖的青纱道袍,像一层又一层的大雾罩着远山。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抬了抬手,便有个小黄门走上前,为绥绥递来一只盖着绸布的木盘。这样的架势,绥绥只在李重骏被关起来的时候见到过,战战兢兢揭开,只见下面是一柄剑。
她猛地抬头:“陛下要赐我死吗?”
皇帝未置可否:“这把剑你可认得吗。”
绥绥忐忑捧起来,这剑很轻,不像是用作兵器的剑,倒像是戏台上用的假剑。翻来覆去好好看了一遍,才在剑柄上看到镌刻的两个小字,忽然血都凉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奴婢不曾见过这把剑,却……却见过剑柄上的两个字。”
皇帝闲闲唔了声:“哪两个字?”
绥绥摇了摇头:“奴婢不认得。”皇帝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咬了咬牙,索性说了出来,“奴婢有一块随身的玉佩,背面就刻着这两个字。奴婢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帝又问:“那玉佩现在何处?”
绥绥皱了皱眉——难道不是被他拿去了吗?她只好实话实说:“奴婢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进宫之后,却找不见了……”
“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它的?”
绥绥怔了怔,她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鬼使神差般地说:“回陛下……奴婢不知道。自从记事起,奴婢就戴着它,是块破了的玉,没人要,也就没被搜刮了去。也许是爷娘把奴婢卖掉之前,给我系上……当个念想的。”
皇帝道:“既如此,就没想过认出这两个字,拿这块玉佩去寻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