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考,我以全市第十六名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我迫不及待地给爷爷打电话报喜讯,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苍老而缓慢。他按例嘱咐了我几句,突然开始不停地咳嗽,伴随着拳头捶在胸口上的声音。
我突然害怕了起来,把听筒拿远了几分,希望这通电话赶紧结束。
有些事,不要发生在我无力承担的年纪。
我没听见,就能佯装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不会有愧疚感。
开学的前一天,我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像是在逃离一样,搬进了学校宿舍。
我从前最讨厌学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竟然也能成为我的庇护所。
我神色自如地穿梭在校园的小径里,每一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平淡却不乏味。
这个时候,我以为小学时期的霸凌生活已经离我很远了。
我没想到的是,校园霸凌其实每一天都在上演,只不过是从一个可怜人转移到另一个可怜人身上。
教室最后一排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脏脏的女生。
她叫孙雁,沉默寡言,家境不好,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头发像是很久没洗过,粘在一起变成一绺一绺的。
如果说她旁边是物质的垃圾桶,那她本人就是情绪的垃圾桶,每一天都要承受无数倾泻的恶意。
仗着孙雁胆子小,不敢告状,她们把她带进厕所,把她的头按进垃圾桶里,把卫生巾贴在她的脸上,再让她用蹲坑里的脏水洗头洗脸。
我撞见过一次,我飞快地进去,又出来。我不敢跟她们眼神对视,强装镇定地路过、洗手,实则小腿肚子已经抖若筛糠。
那一天,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我的课本被他们丢下了小溪,我冲下去捡,结果一本也没能捡回来。岸就在眼前,我却怎么也够不到,只能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哈哈哈,她那个样子好像个丑八怪。”
“她还活着干嘛?为什么不跟她爸妈一起去死?”
岸上的小孩一个个都开始捂着嘴笑,我慌乱遮脸,如坠冰窖。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被围在了人群中间,像一个怪物一样任人观赏。
那些孩童嬉笑的脸幻化成了一个个脸如黄土的村民,对着幼小的我指指点点。
“啧啧啧,原本多水灵的姑娘,没想到会是个克死爹妈的妖孽,怕是以后倒贴人家都不要。”
“她爷爷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嫁不出去的女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让她死在外面呢,养着她干嘛?”
汹涌而来的回忆灌进我的脑海,那个小小的惊恐的陈柳蹲在地上不知所措,我想走近她,护住她,她却忽然转过头,盯着我,声音冰凉:“死掉就好了。”
死掉就好了。
我也知道。
可是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