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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工松了口气,收了鞭子:“算你们好运气。回去休息吧,不能离开河岸,谁都不能跑!”
监工率先离开,其余劳工上前扶起地上的人,慢慢挪过帐篷休息。帐篷宽大,是劳工们平日休息睡觉的地方,里面只有满地席子、再没其他物什,一个帐篷内能容近百人。今日大雨,地上铺着的草席被淋湿,可他们别无去处,只能架了火挤在一起。大家看着外面的大雨,不由说起今日的事:“马上就要到汛期,雨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咱们难道要在这里一直守着么?”
“谁知道呢!什么狗屁将军,想了个堵河的糟法子,不让船过就拦个网、搭个桥么,河哪是我们能堵住的!这么久,也就抬了抬河底,离堵上还远着呢!”
“听说是平军有天雷,地上的东西都能炸开!填河在水里,没有火他们就没办法。”
“狗屁!”被打的劳工骂道,“他们打不过就打不过、折腾我们做什么!我们难道活该在这里受罪!还填河,我们填了这半天难道有用?平军就过不来、大不了了?不过是他们怕被追究、搪塞上面罢了!”
方才那人叹道:“那又怎么样呢,咱们不过是小小虾米、哪被大人们放在眼里!”
众人不由悲叹。正在愁苦,有几人钻入帐篷:“狗哥、八哥,你们在吗!”
被打的劳工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来人:“二生?你们怎么来了?狗日的,他们把你们也抓来了吗!”
叫做二生的年青人忙道:“没有没有,我们是偷偷跑来找你们的!大事不好了!今天上午咱们村里跑来好多人,说雨太大、上游又决堤了!他们村子已经被淹了、很快咱们村子也要完了!”
“什么!”大家全都挤了过来,“怎么又淹了!”
“我就说堵河不行,三湾口本来就窄、咱们把这里堵了,上面的水泄不掉、肯定得淹啊!”
“我们村在你们村上面!我们村怎么样!我老娘还在家里呢!”
二生道:“来的人里有好几个村子的!附近的村子还没事,但就像苗叔说的,三湾口一堵、咱们这些村子被淹只是时间早晚!不过大家放心,村子里的人都商量好了、去临江城避难!”
“临江城怕平军攻来、已经封城了啊!”
“封城了又怎么样!”被打的劳工将已湿成一滩的外衫摔在地上,“我们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难道要我们死在外面么!他们不让我们活、那大家就一起死!二生,我婆娘和孩子都在,你可一定要帮忙照看些、想办法让他们进城,等我回去了、我一定报答你!”
“八哥您何必说这些,咱们一个村、又是同族,相互照顾是应该的!我们这次来是担心你们!你们就在河边、当真遭了洪灾,你们可怎么办啊!”
八哥叹了口气:“能怎么办,难道还能逃不成?我们逃了,村子又要受连累!”
二生急道:“命都没有了还怕被追究?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嫂子和圈儿可怎么活!胶州这王八朝廷还不一定挺多久呢!八哥,跟我们走吧,咱们一起去临江城!哪怕被抓了、也好过在外面被淹死!”
八哥蠢蠢欲动,他沉默许久,起身道:“今天的事大伙也看见了,自咱们来了这里病死的、累死的、淹死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暑天、雨天,全要干活,吃没吃喝没喝,那些当兵的又对咱们非打即骂、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说是抵抗平军,平军在哪?堵个河就□□了?平军怕不怕我不知道,反而是咱们的家乡要被咱们淹了!这活我干不下去了、我不干了!我要走!大家有相信我的咱们就一起走、大不了就被砍头,也好过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众劳工早就不满,听说家乡要被淹、家人们被迫到临江城求生,担忧、愧疚、愤怒,全都涌上心头。忽有人站了起来:“我也不干了,我要回家看我娘!”
“我也要回去!”
“我也!”
站起的人越来越多,八哥也越来越坚定,他叫大家稍安勿躁、自己跑到其他帐篷动员,大家看有人响应纷纷附和,趁胶军未注意、冒着大雨一起逃了出去!
如此大规模的逃役自然逃不过胶军的眼睛,他们立刻拿了武器追赶,劳工们都是老实农人、本意只想回家,只卯了劲儿往前冲、并没想着反抗,但他们不知道、同二生一起来的人中混入了平军,所谓洪水爆发淹没村落,不过是赵熹编织的谎言,如今机会正好、平军哪能放过!平军抢过胶军武器砍死拉扯劳工的士兵、其余劳工被鲜血刺激,瞬时暴动。平军登高大呼:“乡亲们,逃役是重罪、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也肯定不会让我们亲人进城!眼看已经铸成大错,为了洪水中苦苦求生的老娘,咱们不如将错就错、反了吧!”
八哥一咬牙:“狗日的,老子反了!”
“反了!”
“反了!”
第264章有道
胶州什么最多?洪水和民变。先帝在时放权地方,有的州郡宽政抚民、厚积实累,有的州郡急功近利、压众欺民,另有州郡纵情纵欲、挥霍无度、视百姓为资材肆意取用毫不怜惜,胶州便是第三种。
胶州地大,境内河川纵横,东临海西集川,每每夏日雨水充沛都会发生洪涝。先国公在世时经营小心、恩威并施,每有灾祸都会开仓赈民,百姓也都安于如此,只等洪水过去再行耕种;后吴衍初继承郡公便遇百年难见之洪水,除胶州外卫、青、江、平等地均受灾祸,胶州虽尽力赈济但受灾太重、范围太大,各地民变四起相互呼应,卫州险些沦入盗跖之手、亏平州相助才逃过一劫。那时胶州也出兵镇压,反贼本就是些百姓、怎能同官军相抗?不多时便被扑灭,所耗军费与赈济所用相差无几。有此例在前,吴衍索性不再赈济,留着充当军粮,无赈民未必反、若反再出兵平叛,这样州府消耗反而少些,只是苦了百姓。初时这法子还有些用,可洪灾越多民众与州府矛盾越深,到后来只要遇洪汛就有民变,这时纵吴衍有心改变、民众对君主已无信任,再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