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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劝道:“不过是一只小狼,就是叫睿儿带上又何妨?旋风一直都很乖巧,何况随行还有祭祀用的牲口呢,加上一匹狼并不是什么难事。”
黛君猛然回头盯住承平,愤恨之情溢于言表,舒太妃上前握住黛君的手,劝道:“三公子说得是,这匹狼是大殿下的心爱之物,娘娘自然是要将它好好保护的,只是一路颠簸、娘娘怕它难以适应生了病,倒不如在宫里好吃好喝地待着,左右两日也就回来了。既然大殿下与它难分难舍,还是带上吧。”
舒太妃向李睿道:“不过殿下,祭祀肃穆,到了行宫您还要斋戒,这狼跟着您实在不合适。我们可以将它带到行宫、但不能由您养着、而是找专人照看,离开时再一并带上,然后这样如何?”
李睿捋捋旋风的颈毛:“你们保证一定带着它、不把它丢下?”
舒太妃答:“我们保证。”
承平也道:“我会看着他们,睿儿,信我。”
李睿垂下头没有说话,将旋风搂进怀中抱了一会,才道:“旋风的笼子在偏殿,把它搬过来,我会让旋风乖乖待在笼子里的。”
宫人连忙搬了木笼过来,李睿在旋风耳边说了两句,旋风低声呼噜两声,乖乖走进笼子趴了下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李睿已经大了,有了单独的座驾、不必再同黛君坐在一起。他一人呆在宽敞的马车里,心中惊慌又茫然。他撩起车帘从车窗往外张望,发现路边挤满了百姓。他们穿着素色衣衫、系着白色布条、端着香案和纸钱,似乎是在为皇帝供奉。他们有的泣不成声、有的麻木冷漠,哭嚎之声飘荡在京都城中,真挚又虚无,他们像是祭奠时纸扎的人偶,随时准备被人焚烧祭祀。
有人为皇帝哀泣,有人满不在乎,有人渴望英明的君主,有人不在乎上面是谁,可无论他们是何种心情,皇帝都无法响应,作为皇帝继承人的自己更无法承担如此重负。
李睿放下车帘,心情越发沉重。
黄昏时,诸人抵达皇陵行宫,明天一早文武百官将在此祭拜李唐先祖,作为李唐后裔的李睿要带领众臣上香祭拜、颂念祭文,今晚他需要在李氏宗祠内斋戒。
宗祠大殿庄重沉穆,自开国以来三位皇帝牌位高高列在祭坛之上,李睿抬头仰望,只觉得这些牌位像是三座冰山、重重压在他的身上。李睿感觉自己掉进冰水,窒息和恐惧钻入他的七窍、堵住他的心神,他就要溺死在这殿中,他挣扎着跑出门去,扶着廊柱不住喘气,宫人们跑来询问,他也只是大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黛君很快赶到。她看见李睿像一只惊慌的老鼠,抱着头缩在廊脚,没有半点他父亲的英武和坚强。想想出宫前的事,黛君更加生气,上前拎住李睿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又怎么了,在宗祠里安安静静得待着都不会么!”
李睿尝试去拉黛君的衣袖,被黛君狠狠拍开。李睿眼泪涌起:“母亲,我害怕……”
逃离京都在即,黛君也心中惶惶,她本就烦躁不安、见李睿如此软弱无能更加气愤无助,对待李睿全然没了耐心,只骂道:“里面的人是你的祖宗、你的父亲,你害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怕的!应该害怕的是那些想要害你的人!”
李睿擦了擦眼泪,没再乞求,只道:“我想去看看旋风,一会再回来行么?”
“不行!”黛君拽住李睿的胳膊将他扯进殿里,“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不过一晚上,有什么好怕的!这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惹麻烦,像个男子汉一样!”
“睿儿既然害怕就回寝殿去,已经斋戒了两天,今日上柱香就行了,何必为难孩子!”
黛君愤而转身,果然是承平。黛君怒不可遏:“又是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明天是祭奠他的父亲、他的祖先!这些都是他该做的!这是他的责任!你连让他长大的机会都不肯给么!”
承平看向身边的宫人草心:“送殿下回寝殿,再送点甜汤过去。”
“我看谁敢!”
草心是黛君的贴身婢女,服侍黛君几十年,她偷偷看了眼承平,犹豫半晌,劝道:“娘娘,明日还有正事,这里阴气有些重,许是如此殿下才不舒服。殿下身体重要,还是、还是让殿下回去吧……”
黛君气得浑身发抖:“李承平!”
李睿忽然道:“我没事,三舅舅,我没事的,我想在这里陪陪父皇……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看旋风,然后我再回来?”
李睿期望承平能同意把旋风带来、让旋风陪着他守在阴冷的祠堂,可奇怪的是承平并没有答应:“这里太冷了,在这里过夜会得风寒,睿儿还是回寝殿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事,等回到京都再让旋风陪你玩吧。”承平看向黛君,“我有话对你说,让睿儿回去。”
黛君咬紧了牙,最终还是沉默,草心心领神会,上前将睿儿请出祠堂,李睿道:“你们全部退下,宗祠外不必留人。”
黛君心里一跳,勉强维持镇定:“都回去吧,看公主有没有什么需要。”
宫人们依令退下。走出殿外,李睿越发担忧,他不知道承平为何忽然要找黛君说话,他的三舅舅一向明察秋毫,会不会、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们想要逃走的事,所以去责问母亲?李睿越想越担心,停下脚步,向草心道:“我有东西落下了,我要回去拿,你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草心当然不肯,但李睿十分坚持。草心也知道黛君的计划,她同李睿一样担心,不过她只想尽快找到舒太妃、让舒太妃想想办法。眼看李睿死活不肯跟她走,她只得交代小宫女照看李睿,自己匆匆离开寻找舒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