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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盛叹道:“世乱酒盛、人人求一醉;世清茶显,户户求安生。贤弟言世人多爱酒,但依我看清贵仍必茶,可见茶也好、酒也好,本就各有其道,或盛或显、事随时移而已,何必强求!”
黄博文仍不放弃:“先前世乱,如今京都安、青州平、燕胶臣于朝廷,已是清明之世了吧!此时仍浇酒,生民痛天下苦,该推觞换盏才是!否则酒酣而伤人、人人唾之,于酒也是污名。大哥哥一味避让,未必是好事,为了大家,未该扬一扬茶香才对。”
“如贤弟所言,茶淡酒浓,既品茶香何必去争上下?或爱或憎,我香如是。世人厌恶酒凶,自然向我而来;若他们偏爱酒,我争也无益。”承盛不愿同黄安文纠葛如此,看看外面,道,“天竟然已昏了,又有雪,贤弟不如早些回去,可别跌了跤!”
黄安文重重一叹:“大哥哥是嫌我了!”
“哪有哪有……”
二人还在说话,门外汉忽然有喧闹声,承盛忙问:“外面怎么回事,不知道黄公子与我正在说话么!”
门口侍奉的婢女急忙跑进门中,禀报道:“外面雪滑,奉茶的萍儿不慎摔了跤、将王老撞倒了,扰了公子雅兴实在该死!”
“什么!王老怎么在外面!”听说赵熹被撞倒承盛忙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出去查看,忽又想到赵熹如今只是老仆身份、自己这般反应反而失了分寸,便半转了身子,仍然坐着。
婢女答道:“公子早上交代让王老回来后就过来见您,刚刚他回来、奴婢就叫他等在廊下了……”
承盛暗恼自己多话,也气婢女愚钝,终究也只道:“王老年纪大了,叫他回去歇着吧,看看摔着没,有事我再喊他便是;萍儿也回去吧,不必奉茶来了。”
这便是要赶客了,不过黄安文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他索性站了起来:“大哥哥既然有事就先忙,我回屋去了,等明日再来找您聊天,您可别避而不见啊!”
承盛乐得如此,亦起身相送:“一定一定,明日再见!”
两人走出门去,赵熹正站在廊上,婢女萍儿满面愧疚为他拍身上白雪,而黄安文亲卫程草堂正站在赵熹身边。程草堂见到黄安文立刻走上前来,与黄安文一起回屋去了。送走他们二人,承盛将赵熹叫进屋来,又让婢女送来一碗姜汤,将赵熹上下打量,看他行动无碍这才问:“怎么样,你没摔着吧?”
已经没了旁人,赵熹直起身子伸了伸腰,坐下端起姜汤一饮而尽:“不过是摔了一跤,能有什么事!”
承盛不以为然:“摔了一跤怎么没事呢!先前府上有个奴仆正是夜里喝了酒没留神摔了跤给摔死了!你武功不是很好么,奴婢摔跤你扶不住躲开便是,怎么还被撞倒了!”
赵熹还自觉有理:“不是我扶不住、也不是我躲不开,是我不能扶不能躲!一个卑躬屈膝的老奴哪里有那么厉害的身手!我看那江州护卫眼睛厉得很,我是怕露出破绽!”想起程草堂,赵熹不由多问一句,“那个亲卫看着有些眼熟,他是谁?”
承盛回忆一下:“似乎叫程草堂,是江州一个校尉,特意护送黄安文来燕州。你认识他?”
赵熹摇摇头:“只觉得眼熟……不过我在廊下站了一炷香、他比我站得还要久,目不斜身不动,目光如炬英武气概,一看就是个人物!回头倒可以叫明武堂探探他的底,若能收服,又是我一大助力!”
明武堂名义上是赵熹办的江湖组织,实际却在各地行侦查暗探之事,经费大都从李府府库里走、可堂里的人却只听从赵熹命令。承盛久闻其名,却没真的同他们有过接触,心中很是怀疑:“他们若有用燕州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半点消息?”
赵熹也扼腕:“燕州是无异的地盘,我又怎能插足!何况明武堂人数有限,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唉,若当初吴丹阳来燕州后在上安安插些人手,无异兴许也不会遭此劫难了……”
承盛并不怎么关心燕无异,他只怕赵熹再出事:“护卫里不还有两个明武堂的人么?叫他们去查吧,天寒地冻的,你何必亲自出去!”
赵熹解释道:“这么难的事只他们两人怎么查!我与无异在北边交往甚密、他的亲信我都认识,这么多人,他们两个怎么走得过来,何况也未必信任他们,自然要我亲自去!不过北边来的人大多都被以同党之名逮捕、余下几个也不明就里,倒是打探出一些线索,明天还得去看看……”
“什么线索?”
“当时抓捕无异的燕军副尉是个赌徒,常在城北民旺街上赌博,我明日去探他一探!”
“怎么又是你去!不行,你还是呆在驿馆,你不信我的人、那就叫明武堂那两个去!”
赵熹懒得理他,转而问:“你今日去陈府,可问到了两个孩子的下落?”
承盛叹口气,将陈平之所言如数告知。赵熹眉头愈紧:“无异并未死在州府,他的尸体既然不辨面容、那自然也未必是他,他可能还活着!你怎的没有多问几句呢!”
承盛自有考虑:“陈平之毕竟是陈家人、与燕无异素来有怨,他这么说岂知不是在套我的话?何况我们只想寻到燕无异二子,他一无所知,又何必再问其他!”
赵熹气急:“无异可能还活着,自然要先找到他!”
承盛淡然道:“燕无异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是死了,这是父亲的决定、也是百姓的期盼。战乱日久,该太平了!”
赵熹霍然起身,走出屋去,风雪从撩开的棉帘中卷入又消散。承盛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