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守礼从管事手里接过一本册子,一张揭帖,看完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是你在街面上收到的?”
“是的老爷。现在街面上时常有人发散发这些册子和揭帖,还有说书人在茶馆酒楼里说这册子和揭帖上的东西。”
“京城里的百姓最爱听这些事。一群短袍黔首,饭都吃不饱,却操心着朝堂大事。这些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些册子和揭帖,你在那里收到的?”
“老爷,在北城教忠坊横梁巷进崇文门北街的路口。”
“那里!”葛守礼捋着胡子想了一会,“那里有一条书市街,整条街都是书店,国子监和几所学院的学子们,都爱去那里买书。
这些家伙,算得倒是蛮精明的。”
翻了翻那本册子和揭帖,葛守礼眉头一皱,“这册子和揭帖,印得很一般啊。”
“老爷,前些年你和好友刊印过两本文集,是小的去操办的,也认识了几位印书和卖书的朋友。
他们跟小的讲,满大明印书最精良的一在司礼监,一在苏州,稍略一点的在杭州。这两年,印书最精良的地方,谁也料想不到。老爷你也肯定猜不到。”
“哪里?”
“是钦天监。”
葛守礼大吃一惊:“啊,印黄历的钦天监?”
管事点头应道:“是的。”
“那帮看天象,算天历,怎么成了印刷最精良的地方?”
“老爷你有所不知。少府监太监杨公公还在东南时,就跟钦天监达成什么战略合作伙伴,然后招募了一群手艺精湛的工匠,搞什么机器。
上海织布机,纺纱机,都是钦天监帮着改良的,赚了不少钱,也给钦天监分了不少,那些人做起来就更加积极了。
等到杨公公回京总领少府监,跟钦天监合作得更加密切,听说滦州钢铁公司、开平煤业公司、太原钢铁公司的许多机器,都是他们给改良和制造出来的,跟着赚了不少钱,于是广揽天下精通机器的能工巧匠,加上钦天监的那些先生能掐会算,各色机器造得是风生水起。
前些日子造出新式印书机,印书之快,是雕版的百倍,而且更加精良。据说荣藩永定郡王出了大力,被皇上赐名为永定印刷机。
老爷,这本黄历就是钦天监印刷所用永定印刷机印出来的,你看看,多清楚,多漂亮啊。”
葛守礼转头看了这墙上挂的黄历,密密麻麻,三百六十五天都印在一张硬纸上,每日一格,除了天干地支,还注明忌宜事项。
大的字如茶盏大,小的字跟芝麻一般,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前完全没注意啊!
葛守礼又看看手里的小册子,玛德,鬼知道它是怎么印的,简直就是一坨大便。
管事的补充道:“老爷,这册子和揭帖一看就是私版印制的,刻版和印制的手艺极差,一版顶多二三十两银子,街边卖得最差的翻版书,都比它印得好。”
葛守礼眯着眼睛,幽幽地说道:“老夫不管它印得如何,关键是它上面的内容,全是诛心之语。
新皇刚承大宝,有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管事呵呵一笑:“老爷,我们万历皇爷的位置,做得比成祖皇帝还要稳当,谁敢在这当口炸毛啊?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上茅厕,找屎(死)。”
葛守礼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懂什么?当年世庙皇帝即位,一场大礼仪之争,牵连了多少名臣,朝堂上下,天翻地覆。”
“老爷,这些事小的们也不懂。小的们只知道,这几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些,没有像以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别的不说,京师街面上的乞丐都几乎绝迹了。青壮赖皮的,说是都被送去滦州开平做工。年老体弱的都被送去养济所。
前些年,那些清流御史们天天盯着统筹处和输捐局骂,可人家真真实实修桥铺路,修公学医馆,开养济所育婴堂。
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这册子揭帖上说的天降异象,警示苍生,说的是皇上此前的乱政,简直就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