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气亘天在历代都不是什么吉兆,哪怕这炎汉之名听来好像不该惧火也并不例外。
孝景皇帝在位之时,天北有赤色如席,长十余丈,随后便有七国之乱。
有人说这叫赤气,也有人说这应当叫做天裂,总之,便如左传中有言,天裂可不是火德旺盛之意,而是“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余”。
而倘若赤气贯紫宫就更不是什么好征兆了。
紫宫便是那代表帝王中宫的紫微垣,位处北天中央之地。
天裂之象祸及天子,阳缺阴盛将有大祸。
这便是按照大汉的谶纬之说所做出的解读!
在本已算是甚嚣尘上的流言之中,这出天象之变,简直像是往滚油之中又加入了一捧凉水。
“长安城里是怎么说的?”乔琰朝着才往长安回返了一趟的陈群看去,开口发问道。
秋日的凉意已从北方涌来,在洛阳城里挂上了一层秋霜。
秋收之后罕见地下了一场雨,却也只是一阵淅沥便已过了。
但当这场雨过之后,气温便已实在下降了很多。
自前几年便出现的入冬尤寒的情形,好像根本没有因为旱灾的爆发而有所转变,反而彻底变成了一派常态的酷烈严寒,这才只是十月里,入了夜便已寒气刺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气温的陡降,才让乔琰能将一句本应当在气血上涌的愤怒中说出的话,说得无比的镇定。
简直像是……像是在谈论的事与她无关一般。
也还没等陈群回话,她已自己先接了下去,“其实猜也能猜到一些,这阳缺阴盛、大汉有祸的天象,这群安稳日子过多了的家伙甚至不会想着套到那位邺城天子的身上,只会觉得是我牝鸡司晨,越俎代庖,有行僭越之举冒犯王业之态。”
“何故?”乔琰不无嘲讽之意地笑了笑,“因为他们已在潜意识里觉得,袁本初何来这个攻破长安冒犯帝宫的本事!”
那又何来的赤气贯紫宫呢?
这些食君之禄的蠹虫可不会觉得是他们之中的什么人光吃不做,有意图颠覆社稷的行径,才引发了这样的警告,只觉得无论是对天裂的阳缺之象还是对赤气的有人谋求自立解释,都正在指向此刻居处洛阳的乔琰。
“说不定他们还觉得,建安二年的地动之事,也同样要以那地动阴有余的说法来解释。”
陈群:“……”
乔琰抬了抬眸:“我猜中了?”
看陈群这个反应她都不用听结果了。
不过若要陈群回答的话,其实也不能说完全猜中,比如说牝鸡司晨这个词就没从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口中说出来,但大差不离确实就是乔琰所说的这一番意思。
这些在长安城中流传的天象有变说辞,并未明确地指向乔琰,却又好像每一句都在内涵她。
一年之内连取二州,包括扬州也以更加明确的方式归于长安朝廷,已让乔琰身上累加的战功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地步。
即便是她已坐拥人臣之极的大司马位置,这也依然是一份令人不由恐惧的战绩。
被她亲自夺回的益州、徐州这些地方,更是只知大司马,不知天子刘虞。
而就连交州的归附都是因为大司马的存在这才引发的。
倘若等到她攻克了袁绍和曹操之后,谁知道她的气焰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他们只能趁着此时对她做出一番打压。
这些促成了这种流言传出的人或许并不像是刘扬、淳于嘉等人一般希望将乔琰除之而后快,却必定希望将她的权柄分薄出去。
只因在绝对的优势面前,谁都觉得,换了谁在乔琰的位置上,都绝不可能在这等九州对四州的交锋中落败。
但这种认知,简直荒唐可笑到家了!
“长文不像是个不敢说话的人,何故如此沉默?”乔琰又追问了一句。
陈群当然不会是个不敢说话的人,他负责的是法令的制订,又从今年被乔琰从长安调度到洛阳后专门负责洛阳移民的刑讯讼狱,要说口齿灵便,在乔琰麾下的人里,他得算是居于前列的,可在此刻,面对着乔琰以闲聊一般口吻发出的问题,他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梗塞。
即便是与乔琰之间的相处并不算多的陈纪,都因乌龙教导了一阵田丰的缘故,对于乔琰推行的种种实在举措多了几分了解,因赤气贯紫宫天象后的流言,拄着个拐杖和人在长安街头争辩高低。
可有些人却宁愿相信天象和历代大将军夺权的“可能”,也不愿去看一看,置身于洛阳的乔琰到底过的是何种生活。
在这一个天象陡变之中,撕开了多少原本还能掩盖得住的体面。
“君侯数年间施恩于民,结交于各方,不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