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淡淡地说,那哪里记得准,忘记了。却瞥朱正刚一眼,说小伙子,走麦城的滋味,不好受罢?
朱正刚心里一沉。这老爷子,怎么料事如神?
老人说,自打秦汉以来,做官,乡镇官员最凄惶。而且,在古代典籍,几乎就没有乡镇官员的传,你道为何?
朱正刚不假思索地道,这还不易理解,乡镇官员根本不入流,连品都不能上,哪里能载入史册?
老人说,错,乡镇官员,远离权杖约束,作威作福,横行乡里,地方一霸,百姓苦不堪言。历来是地方豪强把持,与上层勾挂密切,能说不入流?
朱正刚对此不敢苟同,却也懒得反驳,只嘻嘻一笑。
老人将筷子朝朱正刚一指,现在再来说你。作为地方一霸,你作这镇官,到底有什么心得?
朱正刚心头老大不高兴,这别老头,怎么说话这样寡毒,见面就指责别人?又微微一笑,难怪名字叫了别人,原来是将矛头对准人家!
老人说,走到现在,你做官感到无奈了?还不高兴?其实,错误就是你犯,却好像无辜样子。你别不服气,你所做的一切,黄桃百姓一笔一笔都记着呢。且听我细细道来。比如,你为何来黄桃,又比如,那什么野鱼文化节,以及你的韬光养晦,等等等等。你摸着心子说,你心里认真想过黄桃百姓没有,哪怕就那么一点点?
朱正刚赌气地说,怎么没有?我想让镇里经济快速增长,还想把镇里出外的公路整修好,实现村村通公路,招商引资。
老人摆摆手说,那么,你的这些所谓蓝图,是否都建立在农民出资基础上?那么,你了解镇情么?你知道不知道,那次你在乡镇被黄牛村村民围攻,是我的主意?
你——朱正刚大吃一惊想站起来,脚却一软,又颓然坐下。你……怎么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他气乎乎地望着老人。
老人呵呵一笑。你以为是馊主意?错,大错而特错。见你素质不坏,我们无非就是给你提个醒儿,让你沉下心来,研究一下镇情。哪想你却一意孤行,睁着眼朝人家设置的捕兽夹里跳,你可真笨哪,哎。
朱正刚好像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好多事情。这别老头儿,看着一副衰模样,内里却暗藏步步杀机。他,到底是何方人氏,住在这远离尘嚣的山林,却事事洞明?抬头再望那别老头一眼,却见他正笑眯眯,脸上写满得色。看这老头也不像坏人,也许他真是高人呢?索性将心一横,赌气一般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该毒设美人计,让我朝这火坑里跳!
什么美人计,什么火坑哪?别老头呵呵笑着,问道。
怎么,这老头城府好深,到得事情关键,居然就一问三不知。朱正刚嘿嘿一笑,就将自己怎么到桃花湖,怎么又救了女疯子胡雪花,怎么被胡小山抓获,怎么又被带到镇政府,怎么被讯问,怎么又被估逼成亲,怎么逃走,等等等等,逐一地道出。说罢,长长地叹息一声,拿了一张冷脸子给被老头,且看他如何作答。
哦,别老头说你说的是胡雪花姑娘?怪哉怪哉,她哪里就是疯子,她是我最器重的姑娘,奇女子啊!
朱正刚心里咯噔一下,胡雪花不是疯子?要是别老头所说不谬,那,这美人计与拉郎配的作俑者,一定就是那胡雪花!这个歹毒的女人,我没有得罪于她,她为什么步步进逼,让我中毂?她,究竟是何居心,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就呵呵一笑说,老人家,您说胡雪花是奇女子,不知她神奇在哪里?
老人拈着胡须,沉吟着道,这样啊——容我想想。是了,这分明就是让你解脱,对,一定是这样!好聪明的姑娘,深明大义,舍身成仁!
什么什么,溢美之词这样廉价?朱正刚好生气,真是山俚野人,连做人基本原则都不讲!哼哼,再同他谈还有什么意思?他扶着柱头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就朝外走!
喂,小伙子,你别走哇。别老头一下从小屋追出来,将朱正刚拦住。他神色诡异地望着他,说我晓得你朱大官人,你大约还是不服气。你觉得你分明就是中了精心设置的圈套,你的思想中,黄桃镇几乎就没有一个好人?
朱正刚也不作答,恶狠狠推搡那别老头,哪想别老头桩子好稳,没有一丝动弹。他心里道,哼,好人?真是挑一担子沙罐滚下山,他遇见的哪里有一个好的!索性横了心冷冷地对别老头道,好狗别挡大路,请你让开,让我走!
别老头笑呵呵。小伙子啊,我看你杀心太重,要不戒杀,真的就没有救了。别老头话虽然说得沉稳,内里却饱藏杀机。
戒杀?他所指的杀到底是什么呀,他怎么这样有峙无恐?朱正刚不由得多看那别老头几眼,却见他满脸诡谲,还朝他眨巴着眼睛。一阵空虚感攫住了朱正刚,不由得想起自从来到黄桃,没有结识一个朋友,却弄得灰头土脑,声名狼籍,真的好失败。黄桃,是自己的滑铁庐?
陡然听得一阵喧哗,门打开,涌进来好几个人,为首者,却是却是黄牛村赵村长。赵村长见了朱正刚仅点了点头,却心急火燎地将别老头叫到一旁,两人低声嘀咕着什么。其他那些人呢,则分别找地方坐下,都不说话,脸色凝重地望着别老头他们。居然看见那要打他那愣头青了,穿着迷彩服,望也不望他,好象根本就不认识一样。
朱正刚猜他们要商量什么事,自己在这里,也许阻碍了他们?
别老头和赵村长已经说完,走过来,坐在矮凳子上。别老头诚恳地对朱正刚说,小朱哇,自现在起,我们把你当作自己人。自己人,就得为自己人办事。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朱正刚狐疑地望着他,自己人?
怎么,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