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晫对时吾君陡然提起这个名字有些不解,“此事与清流有什么关系?”
时吾君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地道:“今夜之事,虽是厉晞的主意,但必是贺兰萧的手笔。”
就如她知道相王世子上一世死在何时何地一样,她自然知道是谁想要相王世子的命。
厉晞和贺兰萧,这对心狠手辣的主仆!
火光微微一晃,将那漆黑的眸子晃出一抹水泽,她紧了紧襟口,道:“王爷想想,若是贺兰长公子知道自己的父亲竟做出了这种狠毒残忍之事,他心里会做何感想呢?”
厉晫脸上显出一丝感概,“清流素来心软。”他长长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为何他的父亲,偏偏是贺兰萧呢!”
“若日后贺兰长公子知道是王爷阻止了这件事,他定然心存感激。”虽然贺兰萧做下的恶事罄竹难书,但唯有这一次,是独独针对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若孩子死了,他定是要伤心自责的。
厉晫动了动,一张冷峻的脸便隐在阴影处看不清了,“你似乎很了解清流。”
“我也很了解王爷。”时吾君略有讽刺地说了一声,道:“妾身累了,先去梳洗,王爷请自便。”
她进了侧屋浴间,先是慢吞吞地泡了个热水澡,随后换了宽大自在的常服出来,见厉晫仍在原地,不由微微皱眉,道:“王爷还有何事?”
厉晫自“病”后,她确实是尽心尽力,为掩人耳目,也多在清光楼留宿,但随着他“身体稍好”,无事时,她晚上便回自己的泠波居休息。
厉晫手里还搭着一只灰扑扑的信鸽,见她出来,手一扬,将信鸽放了出去,道:“刚得的消息,璧琉三王子的母妃,殁了。”
时吾君搅了搅尚未干透的头发,在一把官帽椅上坐下,问道:“死因为何?”
厉晫道:“说是暴毙。但听说三王子的母妃出身璧琉周边胡族,自小长在草原,通武功、擅骑射,身体一向不错,这么多年未听过有什么宿疾,论年岁也还未满四十……”他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角,“我瞧着不太像是病死的,若需要更多的消息,还得细查。”
“不必查了,我这几日想了,璧琉王的心向着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因我母亲的缘故,长公主不会愿意与我合作。而大王子不同,上一代的旧怨他就算知道,也难以感同身受,就算心有芥蒂,也不会为这点事影响大局。只要他愿意,只要江矮天心向大王子,王爷心向大王子,就已经足够了。”
时吾君面色沉静,湿发的水汽蒸腾着,肌肤显得格外红润莹透,她道:“连动的信已经送回去了,想来,大王子的回信也就在这几日了。”无意识地卷着发角,长睫一瞬,眼光鸦羽一般轻掠过厉晫,道:“不过,即使如此,在公主的婚事定下之前,王爷想后悔都还来得及。”
“是本王对不住她。”厉晫的脸色有些沉重,口吻却是极为稳定的,“但本王不会后悔。”
事务局轻笑一声,“王爷好决断。”
这就是她欣赏厉晫、选择厉晫的原因之一,他素来做事磊落,就算有失光明,但绝不会矫情虚伪地粉饰太平。
本来是。
江山在前,对不住的,又何止是一个人。
厉晫凝神看着她,那轻笑声仿佛海螺中的回响一般在耳边萦绕数遍,可他到底不能确定她是真心夸赞,还是反意否认,但他显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言,转而道:“你确定你那轻轻一句提醒,老六就能忍下这口气?”
“不声张不代表就要忍,我已经点过他了,他也该想明白。”时吾君有些犯困,便将手支在海棠几上撑着头,懒洋洋地道:“相王又不傻,给权王添堵的办法多着呢!闹到皇上那去,又审又判的,反倒耽误功夫。难道那些阴暗手段,就只有权王会不成?”
厉晫笑道:“那岂非今夜之事又会重演?”
厉旸手下必然也不会缺少死士,行个刺什么的,也是手到擒来。
时吾君道:“那也无妨,就算相王也如此行刺权王妃,权王也是不肯张扬的。眼下情势,谁也不能在皇上面前说谁的坏话,谁先开了口,那就是野心昭然,其心可诛!就让他们这样私下里斗来斗去就很好,既能牵扯精神,又能分散注意,就顾不得王爷这边了。”
厉晫觉得这话有礼,但想想厉旸那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不禁皱了皱眉,“就只怕他想些混账主意。”
“放心吧。”时吾君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很有些昏昏欲睡,她半阖了眼睛,呢喃道:“不论相王怎样疑我,没有我,今夜他的儿子必死无疑,就算他不念着这救命之恩,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王爷如何的……只要他不找王爷的麻烦,能够全神贯注对付厉晞,那么厉晞那边焦头烂额之下,自然不会有势力再给王爷添乱,王爷至少会少一点注意、多一点时间……”她轻轻打了个呵欠,随意拂了拂手,声音越来越小,“我倦了,王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