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边关刺目的日光肆无忌惮地透过窗棂。
花梨木的拔步床上一片狼藉,千金难求的锦缎被弃置一旁,顺滑的丝绸折射出的柔和日光,将裸露的躯体映衬得光洁无暇。
床下几步远的地方,少年的尸体屈辱地俯卧于一片暗红之中,头僵成仰视的姿势,死灰的眼睛睁着,凝固着永不消退的仇恨。
“我爱慕你母亲多年,得不到她,得到你,也足慰平生了。”
苦寒岁月锻造出的铁一般坚韧的躯体,铁塔一般罩在时吾君纤细柔软的身上,宋西风强悍地锁住时吾君的所有挣扎,野兽一般地蠢动着,宣布着占有的主权,他垂下头,啃噬般地吻着那小巧的耳垂,满足地呢喃。
时吾君咬着牙偏过头去,便是眼睛中不再映出么弟那蜷曲在地的身体,可那折断扭曲的四肢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早已深深地可在心里。
那孩子该有多疼!
自己身上的痛和恨都已经麻木,可么弟的痛苦却在她身上重生,并像涟漪一般不断放大,疼得她忍不住瑟缩起来。
在离开家之前,她曾天真地以为,被抓住了最多不过一个死字,却没想到世间有比死更惨痛千万倍的事情。
耳边仿佛又听到思凰的吼声,“走!不要回头!”
太子谋反,皇上派相王厉旸彻查,首先被清算的便是她的父亲、大泱当朝右相时朝恩。
时朝恩深知此番时家满门必然无幸,便修书一封,勒令誓与家门共存亡的她和思凰带着么弟时盛景,趁着明光帝未下明旨缉拿之前,乔装出城,逃往紫澜关投奔曾受他提携之恩的守将宋西风,后出关三百里入大孚,流亡他国。
一路风餐露宿,虽然辛苦,倒也无波无浪,哪知却在快到紫澜关的时候遇到了追兵。
长兄时盛名引领着相王的大军千里奔袭而来,他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装饰华丽的长剑,遥遥指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相王殿下,这就是我那一双弟妹,时吾君和时盛景!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那张谄媚逢迎的脸,比昔日在自家门口摇尾乞怜的流浪狗还要再低贱三分!
最终,思凰将他斩于刀下,可思凰自己,却为了掩护她和么弟,在那一场追逃中力竭战死。
时吾君连多看一眼都不能,连多流一滴眼泪都不敢,尖刀将马臀扎成蜂窝,头也不回地带着么弟冲出重围,一路不停逃到紫澜关,终于见到了宋西风。
却不知那宋西风是个人面牲畜,竟以放么弟出关为要挟,逼她委身于他。
情势所迫,她没有选择,全家受难,她独善其身已足够难堪,又怎顾惜贞洁清白!
可么弟宁死不允,为了护她,竟以命相拼!
不到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拼过多年戍边的一关守将?
那小小的孩子,被折断四肢,破布娃娃一般地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凌辱之后,才被宋西风恩赐般地一掌打死。
她本该死在时家的!仓皇出逃只是为了么弟,此时么弟已死,她又为了什么活着!
只可笑!原来咬舌自尽竟是假的!
痛已感觉不到,紧紧抿起的唇角涌出血来,被宋西风狠狠地掰开,“别妄想!便是你哑了!我也不会让你死。听着,我已和相王约定,用时盛景的尸体和我的忠心换你一条命。你是个女人,是死是活,于大局无碍。只是,你仍需同我回帝都一次,到时相王会禀明圣上,将你赐给我为奴,这样,你就光明正大地属于我了。”
时吾君冷冷闭上眼,他以为他管得了她的生死?
便是咬舌不成,世上那么多的死法,她心存死志,还怕死不成么!
宋西风冷笑,“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又何必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是你父亲一纸手书送给我的,我不过是收下了我的礼物、使用了我的东西,仅此而已。”他擒着她的下巴,“你恨我杀了你弟弟可以,但你恨我要了你,这毫无道理!”
他拿出时朝恩的密信给她看。
信上写着,愿将女儿送给宋西风,是生是死、为奴为婢听凭处置,只希望他能救儿子时盛景一命,为时家留一滴血脉。
信的末尾,盖着丞相的印章。
字迹可以作假,可那印章,却万万不会有假。
时吾君死死捏着那封信,她想她一定是在做梦,可心如千刀万剐之痛却依旧昏然不醒,那便不是梦了。
原来生死面前,那个自小宠她、纵她的父亲都是假象,他将她高高捧于众人之上,此时此刻,却又亲手将她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