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晫心里第一等得意之人,自然是贺兰擢秀,不过想起上次两人谈论过这件事,便不由皱眉道:“你莫非还属意那连动?”
“我还在犹豫。”时吾君将字条送到烛火上引燃,轻声慢语地道:“但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是贺兰长公子。”
厉晫眉稍一跳,不由细细往时吾君脸上看去,“为何?”
不知为何,虽然她提起贺兰擢秀的语气平淡无奇,他却依然觉得其中仿佛藏着什么。
时吾君坦然到几近冷厉,“长公子正为了王爷您四处奔走,他之心意莫非王爷您不明白么?王爷您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联姻的手段也只能使用一次,何必浪费在已经忠心于你的贺兰长公子身上,借此多拉拢一个助力岂不是更好?”
虽然事实如此,但时吾君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厉晫还是满心的不舒服,他对这个妹妹,其实是真心疼爱的,“我也是为了萱儿的幸福考虑。”
时吾君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既然王爷想要公主幸福,那自然该首选安王才是。”
嫁给不得心意之人,厉萱又怎么会幸福。
“出嫁从夫,女子……”
厉晫说了半句便收住了,他看向面前那个满目不以为然的女子,方想起这是个敢于对自己丈夫坦言心里有其他男人的女子,心头的怒火便又有些遏制不住,但这事横在两人之间也不是一日两日,他当时没有处置,此时便不能再说什么,若是以后每每想起便发作一回,那反复无常的样子未免太不好看了些。
也显得他过于重视她了些。
想到此处,甚少忍气吞声的荆王爷不悦地哼了几哼,将话题一转,“但我方才听你的意思,仿佛也并不是已经就想定下连动了。”
时吾君坐回长琴之前,随手拂了一拂,肆意的音律潺潺流泻出来,“我说了,公主的婚事必要对王爷有利,若那安王无能,王爷凭什么将公主下嫁于他!”
上次她要连动去查的消息还没有查回来,若连动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有什么脸面同她谈合作!
“王妃果然大公无私!”厉晫大笑一声,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上次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璧琉王连天病重,连动怕是为此焦虑不已,故而才失了分寸。”
时吾君了然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听说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引发旧伤。不过那连天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也算精骑擅射,区区秋围,为何会从马上摔下来?”她微微抬眼,“这件事,我猜你也该查过了。”
厉晫道:“查是查过了,但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只是有一件事值得玩味,原本围场的守卫年年是由一等将军江霭天负责的,但这一次,负责的是三王子连延。”
“铮”地一声,琴弦在时吾君的掌中收紧,清湛的眸子渐渐转深,霎时沉如万丈深渊,她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雪,低低的呢喃被琴弦的尾音淹没,“怪不得他拼死一试……原来,他曾是有机会的。”
上一世璧琉之事厉晫并未参与其中,故而贺兰擢秀也知之不详,她只听说连动飞蛾扑火般地回了璧琉死在连恒手中之后,连延谋反,连恒率军镇压,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连天在第二年头上就崩了,连恒和连延各自称王,争逐不休,最终连恒是得了大孚的支持才得到了最终的胜利。
她原以为这场纷争不过是两位王子势力相持使然,但如今一看,事情仿佛并不是那么简单。
“越护卫,劳烦你现在去一趟安王府帮我传个话。”她看向静息无声一如既往像一根廊柱的越琊,唇畔的寒意比雪更凉,“就说我再给他三日时间,如果还是不能查到有用的消息,就让他当作从不认识我吧。”
越琊看向厉晫,见厉晫轻轻点头,他悄然退出,身形乍起,片刻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间。
“从现在起,王爷要时刻关注璧琉的动向。”时吾君看着厉晫,神态端正而严肃,“王爷自大病之后便没入过宫,母妃想来担心得很,这几日您服了两支百年紫参之后身子也恢复了些,明日,我们去看看母妃吧。”
次日,明华宫内。
德贵妃两眼含泪,深深地看了儿子几眼,便不忍他站着,连忙赐了座,回到主座上双眼通红地直盯着他看,“你……你怎么就进宫来了,身子可受得住?”
厉萱可坐不住,她绕着厉晫转了几圈,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哭泣道:“五哥你吓死萱儿了!”
时吾君含笑看着,伸手扶了厉晫有些摇晃的身子,对厉萱道:“公主请务必小心些,王爷的身子不必从前了,禁不住公主这一下的。”
这话出自对厉晫的关心,便是德贵妃听了也觉得厉萱太不小心,也道:“是啊,你小心着点儿,你哥他如今……”说着便哽咽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
厉萱虽也心有歉疚,但她素来看时吾君不顺眼,旁人说她倒也还受得,偏时吾君就是不能,她撇了撇嘴道:“你有倒有脸说起我来了!你莫要忘了,若不是你带了那个丫鬟进了府,我哥何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