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传来碎裂声时,尤利尔本能地将丹尔菲恩朝内推。这姑娘缩成一团,占不了多少地方,然而对摇摇欲坠的地板来说,两个人的体重还是太沉。
更何况,身后的战况愈发激烈,或者说纽厄尔挣扎地很激烈,使者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冰霜后的怪物,似乎神游天外。他的面孔倒映在冰凌后,死灵法师看在眼中,没命地挣扎咆哮,血肉黏连在密密麻麻的针叶林中。
尤利尔正要爬上石台,便听到身后传来巨响,不禁扭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教他两脚悬空,几乎坠落。
冰面光滑清晰。纽厄尔化身的血肉怪物内,一串朦胧人影在幽暗中闪烁,个个面无表情,目露寒光。他们挨挤、重叠、并肩而立,形成比霜林更稠密的人群,在死灵法师怨恨疯狂的咆哮声中,带着死前惨状注视活人。
尤利尔只觉一股冷气冲上头顶,手脚登时一僵。
“烧啊!”纽厄尔嘶鸣,“我是不死的,杂种!”
随着他的命令,人影愈发剧烈的闪烁起来,轮廓忽明忽暗,不断扭曲、消融。被刺穿的怪物猛地剧烈抽搐!但就在这时,冰墙融化,使者迈入其中。
刹那间,闪动的轮廓淹没了他,学徒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不论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保证安全,他自己是死也不会这么干的。
『当心!』索伦警告,『别傻呆着,快』
它的后半句话变成无意义的霜迹,尤利尔头皮一紧,感觉到某种怪异的事物——无形之物——穿透密室的距离,正逐渐接近自己。恐惧令他心脏狂跳。
出于本能反应,他松了手。
丹尔菲恩尖叫一声,扑来抓他,但尤利尔已坠落下去,耳边全是风声。学徒惊恐地挥舞手臂,石台和无形之物都在视野中远去。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落地。清醒后,尤利尔坐在大厅深坑的悬崖边,冰霜凝结的地面被巨石凿穿,周围遍布裂纹。
“见鬼。”他轻声说。
密室和书房景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和海恩斯先生拼死战斗过的城堡大厅。丹尔菲恩·威金斯被冰霜冻成雕像,落在碎石堆上,她的哥哥躺在吊灯的残片之中,尸体被撕成了口袋。这对兄妹离他最少有九尺,但这只是水平距离。
幸运。尤利尔第一反应是检查四肢完好,索伦保护了丹尔菲恩,加文死得罪有应得,他没想过为他们摔断胳膊,更没想过自己会完好无损。四楼!这怎么可能呢?
他摸到液体。星光下,手指上的黑影似乎是血迹,然而影子蠕动起来。“凯蒂?”
『……』墨水猫无疑写了什么,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多亏有你。”否则我会摔成几块。尤利尔喘了口气,惊魂未定。
现在他没什么大碍。于是学徒踉跄起身,小心翼翼地爬过冰面,将丹尔菲恩拖到坚固的地面上。
『那家伙疯了』指环点亮符文后抱怨,『我算看出来了,这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你们对付不了?”尤利尔一阵紧张。
『什么?就凭他』索伦猛地一闪,学徒赶快闭眼。『我不是指这个……那是个无名者,明白吗?我主人不巧是恶魔猎手,他完蛋了,没其他可能』
“无名者是什么意思?”尤利尔根本不明白。
『噢,忘了你是个天外来客,啥也不懂』索伦的字迹轻得像嘀咕。不过它并非真要解释。『她醒了』
学徒低头去瞧,果然发现丹尔菲恩身上的冰霜融化,神智即将清醒。他犹豫片刻,把凯蒂放在她身上:“你……”
一串墨珠顿时拉长、形变,凝聚成一根粗棍。尤利尔一眨眼工夫,它忽地飞起来,猛敲在少女的后脑勺,直将她打晕过去。
学徒吓了一跳。他们四目相对,全都不知所措。公爵之女在沉睡中皱眉,看样子,这回她很难快速清醒了。
『老天』符文画出狂笑的脸,『我开始喜欢你了。谁会相信,城堡守护者居然这么对待自己唯一的信徒?你是哪儿来的冒牌货』
墨水猫凯蒂屈起爪子,一巴掌将指环拍飞。学徒只得伸手接住它。
“让她休息也好。”毕竟加文·威金斯的尸体就躺在冰面下。“关于无名者,索伦,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指环先生正要和凯蒂决一死战。『这不是秘密。无名者是失去了本名之人』
“没名字的人都算恶魔?”
『当然不是,傻瓜!这和名字没啥关系』指环极不耐烦,『你在表世界也一问三不知吗』它抱怨不休,好在还是给他解释了。『凡人的真名与命运相连,是占星术的材料,因为诺克斯的秩序会为每个生灵留下痕迹。无名者意味着诺克斯没有他们的位置,因而不管他们怎么自称,这些人都是没有名字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都是我这样的外来者?
『无名者绝非你的同类,小子』指环先生告诉他,『他们来自地狱,是邪龙在诺克斯遗留的使徒。这些家伙看似人模人样,实则会在某天变成怪物,把你一口吞下肚去』
听起来像某种怪谈。尤利尔皱眉:“他们不是人?”
『我也不是人』索伦呛道。墨水猫融入了夜色,它调转矛头:『诺克斯又不是只有人。恶魔降临在无名者身上,而且所有种族都存有恶魔,分辨他们需要特殊的手段。根本在于火种』
火种。尤利尔已经记得,并非所有人都拥有火种。“你不会说,只有点燃火种才能分辨,而点燃火种前,这些无名者和常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