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真正的平民可不会如此宣称,他骨子里仍有贵族的味道,梅里曼瓦尔嗅得出来。
“哈!我可能没那流浪汉有钱。”萨斯杰承认,“但有得也有失,我仍是我……瞧,你毁了那木头轮子,你的跑调乐手该用他的琴弦祸害你们了。”
“别幸灾乐祸,这包括你在内。你也有耳朵,是吧?”
萨斯杰的笑容消失了。“早知道我就选留下了。或者把我的耳朵留下。”
“你这样说,安修听了可不高兴。”
“是吗?”猎手不在乎,“我以为他会高兴地意识到自己还有耳朵,能听见别人的评价咧。”
“作为行李,你最好少给我评价提你的人,萨斯杰。尤其是当你付不起账的时候。”
猎手耸耸肩。
“不过现在看来,时候不远了。”梅里曼瓦尔说。此行艰难险阻,他完全受够了。玛朗代诺和西莱夫,在他们踏上布列斯境内时,就变成了绑在一块的两个恶心名词。他不晓得这个大陆唯一人类帝国的皇帝为何会邀请一个边境诸侯,更不明白族长为何抛下领地,赴一场意义不明的宴会。他们有什么算盘?和萨斯杰有关?还是说,伊士曼……不论如何,这样的开端让狼人有种不祥预感。也许在这座诸神之城,所有人都指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或一无所有……
“家族是维系我们的纽带。”萨斯杰用平易近人的对安修说,“你们冒险者似乎也有类似的团体。”
然而巴泰将乐手从他的大巴掌里扒拉出来。“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平淡地表示。
“护送同行,也算一路吧?”萨斯杰嘀咕。
“很快就不是了。我们受雇于西莱夫·冈格罗,是雇佣骑士。而你,你很快和我们分开。咱们这辈子再不用碰面,也别指望我会想你。”
萨斯杰对矮人巴泰的话不置一词。“那你呢,梅里曼瓦尔?你是他们的头儿,也是西莱夫的家族成员。”
梅里曼瓦尔没有附和。他的确答应西莱夫·冈格罗,加入他的家族,为他做事,但萨斯杰可不属于家族。这点和西莱夫托他转交的那封信一样,进入布列斯前,梅里曼瓦尔都没有告诉猎手。
同样的,萨斯杰竟也一次都没过问,仿佛双方存在某种他不知情的默契。这家伙表现出一副信赖的模样,导致梅里曼瓦尔根本无法开口,主动谈及西莱夫的信。你以为你是尤利尔么?他心想。我不会上你的当。
当然,有时候,狼人团长会为此而心生愧疚,但感受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人会无条件信任别人,哪怕是箴言骑士尤利尔,他也是依靠神秘物品的力量。
而关于西莱夫·冈格罗此人,梅里曼瓦尔不免也心怀怨气。他自觉并非是爱抱怨的人,可当他们抵达冈格罗的领地、要求结算账单时,长老告诉他,族长已离开领地前往玛朗代诺。
“他走了有一阵子了。”努利安·冈格罗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快马加鞭,没准能在帝都见到他,完成你们的使命。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儿等他回来。家族欢迎同类。”
梅里曼瓦尔可不欢迎。自打萨斯杰到来后,源源不断的强盗、夜莺、同行开始觉得这支穷困潦倒的佣兵小队颇为诱人,商队女主人找出并杀掉的夜莺只是个开始。他猜测这是西莱夫要他们一路护送的原因,免得耿直的恶魔猎手半道被土匪宰了,教他的算盘落空。什么人会追杀萨斯杰?他想不明白。
这里面还有个人因素。抵达布列斯帝国、交出信件前,梅里曼瓦尔多次打算拆开它,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绝非手艺精巧的夜莺,拆信便意味着被萨斯杰和西莱夫拖下水。我永远不能再踏足伊士曼一步,永远……但他很想知道家族在谋划些什么。倘若与破碎之月有关,我就该考虑更换家族了。况且再怎么说,我们这一路上耗费颇多,急需这笔佣金来解燃眉之急。
于是,狼人团长说服了成员们动身前往玛朗代诺。得知他们要完成任务,努利安·冈格罗也终于肯大发慈悲,为他们准备了行囊食水。
萨斯杰是例外。冈格罗家族对他展示了非同寻常的耐心和热情,长老们为他置办了新行头,还有许多“配得上身份”的琐碎之物。猎手平静地拒绝了努利安,然后装作冒险者的同行,随队伍出发了。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无论是西莱夫、目的地还是梅里曼瓦尔,都不过是“猎魔道路”上的小插曲。很可能他一路安分守己,正因为他的目标也是伊士曼王国,恶魔的巢穴……
他们重新找到大路,摆脱了小巷。
“诸神明珠”玛朗代诺仍保留着大同盟时代的少许特色,教堂公园前,宽广的街道足够巨人在这里昂首阔步,行人衣着体面,秩序井然。得益于不那么拥挤的环境,梅里曼瓦尔凭借气味找到了家族成员:一名穿长靴戴手套的高个儿女人,头顶一只膨胀的灰色绒毛帽。
他同样按了按帽子,带着一帮冒险者前去交货。
……
女人脸上有一道伤疤,位于嘴唇左侧,接近下巴的位置。这是她脸上最明显的特征。此外,她稍微刮掉了耳朵根部的毛,使它们乖巧服帖,犹如发辫。这样她看起来完全与常人无异了。
西莱夫唤她“娜莉”,侍卫和仆从则称她为奈莱温小姐。梅里曼瓦尔一直没见过这位族长之女,她也并不在乎他。长老们声称她留在玛朗代诺,是为帝都的贵人们做事。
奈莱温·冈格罗小姐用炖菜和蜂蜜面包招待佣兵们,将梅里曼瓦尔和萨斯杰单独带到了父亲的房间。“你们让我女儿等了很久。”冈格罗族长,一头深褐色毛发、的狼人,西莱夫·冈格罗,一开口便是责备。“怎么回事,梅里?”他似乎忽略了萨斯杰。
“城里人太多,到处都是麻烦的巡逻骑兵。”梅里曼瓦尔解释,“路上还有夜莺骚扰,族长大人,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努利安跟我提过夜莺的事,你们逮到活口没有?”
莫非他也不知内情?“离开亡灵的斯吉克斯领时,我们混在商队里,有个夜莺伺机刺杀,被商人的侍卫逮住,就地杀了。”当然,女商人关于刺客的描述并不详细,她的全副精力放在那个预言上。梅里曼瓦尔明白她的感受。自打他知晓自己是传递“耳语”的一环后,他看谁都像耳朵。“之后我们摆脱了商队,再没进城。直到返回冈格罗领。”
“恐怕刺客不敢进入家族领地。”西莱夫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