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纸条后,人们很不安。
“不能等了。”穿着破马靴的人说。他抓紧扶手,仿佛这能带来安全感。“这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急躁更会万劫不复。”在他对面,有个打扮得像贵族妇人一般的女人端坐在窗边。她离玻璃最近,亚瑟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香水味。这是他头一次离高贵的女人这么近。毕竟,贵族女人从不单独出现在街上,她们总会坐上马车,前呼后拥,由仆从送到目的地,再被主人以绅士礼仪接待。
此刻,她明确表示拒绝:“没有消息传来,说明他还活着。你忘了吗,布约罗?他是个神职者。”
“当然活着。他是正八经儿的高环,盖亚的异端!见鬼,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分裂教会?我瞧他骨子里有股疯狂劲儿。”
“这意味着他会信守承诺。”
布约罗古怪一笑。“好个纯洁无瑕的少女,竟会把承诺挂在嘴边。安茹,瑞恩说你嫁过人,我可不信。”
“你……”
“够了。”某人喝道,“我的麻烦够多了,没工夫听你们吵个高下。我看渡鸦团说是参谋,却净会出些馊主意!”
在他开口前,亚瑟根本没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人。汉迪·恩斯潘,他认出来,渡鸦参谋团的首脑。他和他出名的特征在拜恩的团体中人尽皆知。养父“渔夫”告诫过妙手团成员,对于这残废只能远远观察,不能靠得太近。“他不喜欢你们,小毛贼们。”渔夫说,“原因是明摆着的,咱们兄弟姐妹人人都有两只手。”大孩子们懂得话中的趣味,六指挤眉弄眼,装作断了条胳膊,教缺牙仔喷出了鼻涕,两个女孩吃吃笑着撞上座钟。他记得自己也笑得厉害,但唯独琪丽露出畏缩的神色。
他像道影子,亚瑟心想,不开口就仿佛不存在,连风也捕捉不到。他忽然理解琪丽的感受了,不禁拉紧披帛。微风藏起他的气息。
“可不是我让他去找人。”布约罗爵士嘀咕,“要我说,尤利尔在这儿更能派上用场。守夜人的头目都不在城内,渡鸦们不怕那些菜鸟。”
“毫无意义!城内混乱有什么好处?我们本可以稳妥赚钱,给你换掉双不露脚趾的靴子。”
“别瞧不起它,安茹,这可是一位公主的礼物。她比你年轻,比你高贵,最妙的是她没结过婚。”
安茹夫人厌恶地别过头。“你来定吧,恩斯潘。你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渡鸦们信任你。等待还是行动?”
“瑞恩也信任你。”布约罗提醒,“别让他失望,头儿。”
吱呀一声,汉迪从椅子上站起身。影子一阵摇晃。他走到壁炉边,凝视着柴堆。火光投在他的右臂,金属反射出明亮的光柱。细小灰烬在空中漂浮。
安茹抓紧手套的蕾丝。在她对面,布约罗爵士一动不动,靠在沙发里。
汉迪·恩斯潘开口:“你说失望,布约罗?你竟敢对我说这话?”
爵士没回答。
“独臂”却没沉默。他攥紧拳头,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失望,呃?”他的语气似乎在忍耐,“我辜负了你们,是这个意思吗?当‘漆人’抓走了瑞恩,你们开始互相推卸责任、为女人和金币争执不休的时候,我答应了一个新团员的自荐,为的是解决问题,救回咱们的同伴,而你们却觉得该因此指责我,是这个道理吗?”
“那小子不值得信任!”布约罗阴沉地说,“他是猎手的学徒,十字骑士的同类。也许是沃雷尔看错了人,他当时奄奄一息,眼花……”
“没必要把沃雷尔扯进来,布约罗。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么干。”汉迪生气地打断。
爵士猛地合起下颚,牙齿发出响声。他很痛苦,亚瑟诧异地发现。根据恩斯潘的话,沃雷尔似乎是布约罗和尤利尔共同的朋友,难道他死了?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无论如何,尤利尔是你我的同胞,按拜恩的规矩,称之为兄弟也不为过。”“独臂”放缓语调,“退一步来讲,他既然能从圣堂救回无名者,也一定可以从守夜人手上带回瑞恩。说实话,这连你我也办不到!别告诉我你没栽进去过。”
安茹冲他微笑。“伟大的骑士大人,因抢劫十岁女孩被当街打昏,醒来时人在监牢,已过了两天。”
布约罗恼羞成怒:“是那小鬼有问题!我和她对视,就失去了意识。”
“有什么问题?她也是我们的同胞,火种赋予她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
汉迪听够了他们的争吵:“你翻的旧账够多了,安茹,还没到那个地步。布约罗,我很清楚瑞恩是你的侍从,他的安危我们都很关心。若你真怕没人给你送终,不如多花心思在你老婆的肚皮上,也省得在所有人面前丢脸!我是让尤利尔去救人,但不只是让他去。”
布约罗闻言,脸色好看了些:“你还派了谁?”
“我自己。”汉迪告诉他,“守夜人的典狱长是咱们的朋友。妈的,先前你们犯事,哪一次不是我捞的人?你有为此谢过我吗?嗯?”
“我不是——”
“随便你们,一帮吵闹的混球!还有你,安茹,把女孩们送回去,在他回来之前。该死,我就没见过把送出手的礼物又取回来的人!你究竟当她们是什么?”
“培养一对适龄的姑娘不容易!尤其是莱茵,她不是神秘生物。”安茹夫人用扇子遮嘴,咳嗽一声。
“当你把她们交给尤利尔时,她们就已经易主了。取回礼物的人,要么吝啬,要么无耻,但愿你不是其中之一,安茹。建议你照我说的做,我不常给建议。”汉迪毫不客气地指出。他的金属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咔嗒”的响声。“说回自家人的问题。那张纸,谁送来的?”
“妙手团的人。”布约罗爵士回答,“笨手笨脚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