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些不实际,有些不像一九九八年。
倒像是你在田阿姨家里读过的书,说是清末民初的时候,女孩子也是十四岁就嫁人。
还未长开的稚嫩面孔上点着浓艳的红妆,坐在轿子上的脚还在半空晃荡。
你从前未曾能够想象过那些女孩的脸,今日一见,倒是把所有想象空间都填满了,满脑子都是牛妞那朴素又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你转念一想,这里最近的卫生院在哪里?大约是要去最近的县里,即使是从学校出发也要一个小时,你回头看远处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意识到,这里的女人大概都不会去卫生院生产,她们估计用最古老的方法。
一把剪子,一盆热水,女人还能在生下孩子后马上站起来。
可受得了吗?你想着牛妞那窄小的胯,已经开始心慌。
你对生产的了解还不支持你在这件事上展开更大的想象力,何况现实中走了一整天后腿部的疼痛已经来袭,你不得不将所有精力先放在维持自己继续跋涉在这回程的路上继续前进。
回到学校时已是六点多了,回程你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所用的时间比你想象得多。
你坐下来后发现自己再也不想站起来,只看着雁子和沛沛在用土豆煮番茄还有用玉米渣做的饼,香味远远传来,校长在桌边摇着头,沛沛和雁子捂着嘴笑你。
“可累着了吧,现在才让你跟着去家访,也算是疼你了。”沛沛装了一碗土豆番茄,递给你两块饼。
你把饼蘸进汁里,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得顾不得回话。
吃完的时候校长已经走了,你看着沛沛问:“牛妞你知道吗?她怎么这么早就结婚?”
沛沛边收拾碗边说:“她吧,老妈一生下她就跑了,跟着她爸穷得受不了。学校其实开了不是很久,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年,牛妞是九岁了才来上学的。没法按本来能上五年的课来学,所以成绩一直也没有特别好。她嫁的男孩,阿潘倒是跟她小时候就认识,不算逼着一定要结婚。大概是想着自己肯定也上不了高中,就结婚嘛。”
沛沛讲完后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径直走到水龙头那里,开着浅浅一条线那样的水缓缓冲刷着碗里本就没有多少的油迹。
你因为手脚酸痛而久违的早早躺上床,今天走路出了一身汗,你用毛巾沾了水将自己刷了一遍,终于感到身体能透气了。
你抬头看那一管透着冷光的白炽灯,两只苍蝇绕着光源上上下下的飞,你想起来母亲是从农村出来的,尽管你的记忆里你从未回过母亲的娘家,你仍然觉得那里应该就跟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差不多。
你的母亲是努力从农村出来的,从农村出来和你父亲结婚,然后搬到了县城。
而你从县城出发去到湛江,从中国的南方沿海又深入回了西部内陆重重的深山中。
她努力从她出生的地方走出来,你似乎从你出生的地方又不断回到她出发的起点。
这是不是一种无用的努力?
你想也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她不走出她的农村,你也就不可能一开始就看到县里的风景。比起湛江沿海的广阔,县里似乎也只是比农村繁荣那么些许,可就是那点不同,你便更早的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结婚,除了生子,还有更多的路漫延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