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房里可以戴吧?”她坚持,“主要是伤口太难看?了,那一块的头发又一直长不好,遮都遮不住。”
“戴帽子呀。”
“我试过了,遮不全的。而且我的发型现在戴帽子奇形怪状。”
医生再次被她逗笑:“小姑娘蛮爱美。”
被这么一说,她才跟着意识到。踏出鬼门?关以来,她都像个重?生的婴孩,喜怒哀乐不那么强烈,也没有羞耻心。
但是现在,她居然开始怕丑。而且提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出现在阳台上?那女人。想?她以后还?会不会来,如果会,那么至少希望下次见面,她看?上?去?不再是怪物,而是妥帖、规整的。
明?明?才只是听到她声音。
出院了还?在牵挂那人,在心中?默念她名字。吉霄,真好听。声音也好听。人又高,手又漂亮。就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出着神,江玲梅却在这时想?起什么,跟她说事发当日她也戴假发,但急救时被医生扔弃了。她这才转移注意力,想?自己那时为什么会戴假发,去?见谁,在哪里。
那日回家,江玲梅就给她订了假发。几日后拿到手,自此出门?都是及肩长发的相貌。总感觉离正常生活又近一步——
只差记忆。
无论如何,六月末。辗转之后,她们来到何风的诊室。
也许是时间到了,脑损伤开始明?显愈合;又或者是催眠真的对症,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在何医生这里,经历几次崩溃后,她终于找回大脑竭力想?要遮蔽的过去?:
想?起陪妈妈去?杭州。确诊那日下病栋楼,一滴雨在苍翠中?飘落。此后跟妈妈交流,话语逐渐变成字和字母,最后一片安静。
在等长的时间里,普通母女会说多少对话?会欢笑,会争吵,她们之间的交流却被稀释。要耐心,要习惯,要等待。可是星星的光也不是那么快到眼?前的。在人看?向它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在原本的位置死亡很久了。所以,她愿意等待。
妈妈却等不了。
想?起爸爸死在小三床上?。色字头上?一把刀,从多久开始,他就爱在外面一掷千金追女人。放纵享乐,声色犬马,到公司快被掏空,他同其中?相处最长久一个商量如何脱困,想?的全是歪路子。困还?没脱,先撒手人寰。等领薪的,需结款的,要讨债的……全都找上?门?来。花园小区的海市蜃楼转瞬消逝,宛如黄粱一梦。她从那时便不是时知雨,是方知雨。
想?起老?师,汪润……
想?起好运来。
好运来走?在这一年四月初,春茶正好的时候。它死的那天,茶行里客人很多。宠物医院上?午还?说应该没问题,下午就打电话来说情况有变,急转直下,随时都有死的可能。方小姐,如果你有空,最好现在就过来。
跟老?板请假,老?板没准。宠物医院又发来信息:
它太痛苦,要不要安乐死?
她无论如何不想?那样,因为跟人可以告知,可以了解对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决定。但跟猫不行。
多怕好运来误会,是她背弃她,命人杀掉它。
后来老?板让她走?,因为烦厌客人问东她答西。她去?了,没赶上?。
……
从意识回归自我,到重?拾一切。百来天时间,她像一个纯白?婴孩,突然负荷超载把一生重?过一次。最终熟悉了镜中?人,熟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