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对夫妇,总觉得似曾相识:
真像方丽春和时玄。
除了?谭野外,来这个家的还有?很?多其?他人。似乎都是梅姐的朋友,又似乎都不是。来了?之后,他们在客厅里闲聊,尝梅姐泡的茶。
客厅跟她所住的客房一墙之隔,中间阳台连通,用几株巨大植物隔开。她只认得其?中一种是天堂鸟,因为她家在花园小区住一楼,也曾养过。
阿姨把阳台上的盆栽都照顾得很?好,春末夏初,花开正茂。只要有?人来,她便不能在这个家自由穿梭,也不能出去弹钢琴,就关在自己?住的客房里。那个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这阳台上看花。如果客厅那边的阳台门碰巧也一并打开,她还能听?到人们的交谈声。虽然说话的内容在她这个还在康复中的人听?来云里雾里,却丝毫不影响她感觉惬意。
如此,有?一天,来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人。她在这边看花,女人从那边推开阳台落地门迈步走出来。
在同一个阳台上,跨两步就能走向对方。但是那个午后,她们之间隔着高耸的植物。
女人是出来抽烟的。在绿叶的缝隙中,关于对方,她能看清的只有?一支手。指节修长?、保养得当,看上去很?适合弹钢琴。
烟雾自女人的指间腾起,她从旁偷望着,突然心想如果她们的手彼此贴住,对方的手型一定?大她一个号。
刚在心中觉得好笑,就听?梅姐说,一直觉得她家面馆的紫藤开得很?美,想剪一枝回来试着栽种,又怕养不活。
然后,女人启唇。
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那种在氧气舱里经历过的心情又来了?:
既不是开心,也不是伤心。但确实有?什么直冲她心口,令她几乎落下泪来。
那看不见面目的女人用令她心震的嗓音,回答江玲梅说,养得活的。还说她家的紫藤原本也是以前搬家后扦插。
“但是如果只养一年半载,连第二年春天都等?不到就丢弃,那确实不行。”又听?她说,“光是等?它开花,都要时间。”
再平常不过的语句,连她这样身心生锈的人都能轻易听?明白。但她就是觉得那话中颇有?深意。好像在遗憾一株花,怨念一个人。问她为什么连一个春天都不肯等?。
她一面琢磨,一面隔着一丛一丛天堂鸟看站在另一边的人。然而无论?看多久,怎么换角度,都只能看到她长?发在耳际。
跟庞大、精细又繁杂的世界相比,这个被绿叶遮去容颜的女人一点也不清晰。却又是最清晰的,随着声音一笔一划,直拓进她心里,令她突然无端地相信:
此刻的一切所见都会指向永远。
就这样,时间过去。时间。后来抽烟的女人又说了?些什么,都听?得囫囵。最近总是这样,动作?,听?觉,言语和所有?感受,总是跟不上时间。周遭的一切都在快进,只有?她缓慢,且不被任何?人察觉。
刚想到这,女人的身形就挪动。似乎是隔着植物发现了?她,她侧头朝向这边。
浮肿还没消尽,露出的伤疤怪诞丑陋,头发还也没长?出来……
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个怪物。
在看到对方的双眼之前,她先慌张畏葸地转身,就地蹲到植物下躲避注视。
千钧一发,幸得梅姐在客厅里喊:
“吉霄!”
因为这一声呼喊,正好奇地欠身、并且已然把天堂鸟拨到一旁的女人这才?止住动作?。多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放手退后一步,随即才?回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