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再次极力否认,坚定地说她是单身。可是半个月前,她脸颊都哭湿了地跟她接吻。那不是恋爱?对了,是治疗。
她看人多准,却判断不了方知?雨是想?去?那场联谊,只是不得不为了动机继续表演,才在她面前假意推脱;还是根本不想?去?、真?的不喜欢。
表象指向两种可能,换个局外人来早推出正解,她却做不到——
因为有纠葛横亘在她们之间,繁复且久远。
吉霄把车停在道旁的悬铃木下。
从这里看出去?,几十?米外的餐厅灯火辉煌。映在玻璃橱窗上的模糊人影有男人,也有女人。男人和?女人,构成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
方知?雨本该属于那边,却因为某些理由偏离了轨道、撞入她怀里。这个春天因此变得令人沉醉,却还不足以让她忘记这个人身上的矛盾和?动机。
小时候,她家附近有一座福音堂,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吉小红不信这个,却时不时会在礼拜天的上午带着?她和?吉然两个小尾巴进?里边。去?福音堂,也去?观音庙。大?约是心无所依,对方是耶稣还是观世音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照顾她。不照顾,那就换一个。
是假信徒,所以去?的日子没定数。但常常会挑下雨天——因为下雨的时候,就算是礼拜天,面馆的生意也比平时闲。在阴雨绵绵的日子去?神佛之地,看着?吉小红在菩萨或者十?字架面前虔诚地闭眼,吉霄总会想?,大?人的愿望是不是比小孩子的更难实现?
但是等到再长大?些,她就开始察觉,吉小红来这些地方的目的并不是许愿:
有些时候,人们迫切需要的并不是看向未来,而是摆脱过去?。
方知?雨来靠近她的动机,跟那些怀揣着?沉重心事去?福音堂的人一样。她有执念,不然不会在跟人讨论校园暴力的时候说,受到伤害的人无论用什么方式报复,她都觉得合理。
为了强烈的动机,人甚至可以骗过自己?、违背本心。一个本该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会像异数一样突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带着?谎言亲近你、抓住你。跟你拥抱、亲吻,与你促膝长谈。明知?时间不能倒流,还一脸诚挚地问你,说吉霄,我们要不要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啊?过期不候的事。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的想?法也一度十?分明确:
要先驯服,再粉碎。
那种念头是何时开始动摇的?她不确定。反正那天在西?湖,类似的想?法已?经一丝都攒聚不起来了。太阳升起的时候,女人转过头红着?双眼看向她,她便没能抵挡住错觉,在那一个瞬间相信了世事无常人会变、奇迹偶尔会发生。在美?轮美?奂的光晕中,她抱紧异数。
放下屠刀说的大?约就是那样的时刻……对,彻底地放下了屠刀。日出太灿烂了。幽深和?复杂在阳光底下无处遁身。什么都能消解,什么都能重来。然后她想?,就这样吧。一切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滑稽到可笑也没关系,有更深的动机也无所谓——
只要方知?雨尚有执念,她就可以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不去?判断,就这么按照游戏规则玩下去?。
却被何风当头棒喝。
现在她想?起来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脆弱的,更何况是她们这样空中楼阁般的关系。在方知?雨眼中,她们拥抱亲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如果那个理由会对她的病情造成伤害,还要继续吗?
何风或许不尽然对,却还是提醒了她:
她跟方知?雨的关系必须整理,而且宜早不宜晚。
道理想?得多清晰,但真?要开口她又做不到。犹犹豫豫又是一周,甚至想?要不就这么拖下去?。但是电梯门?打开,方知?雨出现。
她蹲在那里的样子真?可爱,像一片灰白中的一丝新绿。多艰难才克制住心意没奔上前去?抱住她。拥抱很好,但拥抱后她一定又会情不自禁地吻方知?雨。然后她们就又陷入死循环:
开始新一周的尝试吧,为了治疗。
在一片混乱中,她按何风说的做了。跟方知?雨提出终止,抛却“治疗”这个荒唐但被她们双方都认可的事由。方知?雨很有可能就此解脱,重新回到她本该属于的世界里去?……
然后,这个春天结束。
吉霄失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可是,她们之间分明还存在另一种可能。一种被方知?雨否定了无数次、却在方知?雨看向她的眼眸中常常映现出的可能。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随心所欲地拥抱、接吻。他们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