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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庾家的事儿,在这一整个颍川也没人能插得进手:庾家可是皇亲国戚,谁人不知当今皇后庾氏,又试问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周韵文一个并非是颍川本土人士的都尚且能理清楚这里边的关系,更别说这些久居于颍川的人了。
“你喊呀,你叫呀,你看谁来听你辩驳为你说话呀!”那鹅黄裙袂的少女发了话,叫随侍们无论如何,拖也要将她拖回庾家。又是叫来了香鸿楼的掌柜,说难为今日大伙儿看了场她们庾家的笑话,扰了清净,在场众人的吃食全都由他们付账,手一伸,一旁的少年郎君便掏了沉甸甸一包银子出来。
周韵文咂舌。皇亲国戚就是阔气。
可她一偏头,瞧见那环眉还是不死心,沦为阶下囚了还满口污秽想着诋毁人家的清白,长久不作声的少年郎终于皱着眉攥了拳,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块布塞住了她的嘴,这才重新还给香鸿楼一片安宁。
闹剧终于是散了个干净,可不等周韵文想出如何才能将自己面前这已经完全冷掉了的煎包解决掉时,却忽得听见那道女声自楼上缓缓落到她面前。“哟,这是哪家的娇娇女郎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身边连个侍女都不带?”
周韵文也不作声,仔细放下来手中的银筷,又理了理本就没什么褶皱的锦缎衣袖,良久才终于开了口。
“是来得仓促了些,原本我也没想过会来等一个叫连琢的女郎”
她抬头,庾思莹笑得像只狐貍。“这不巧了,我在等一个叫绵绵的女郎。”
春影照人(三)
庾安林应当是方才被环眉的这番举止吓得有些狠,面上依旧见不着什么血色,晃了好一会儿的神。见着自家妹妹同楼下一女郎聊得热切,自知自己一个男儿家本也不便候在一旁听墙根,便同庾思莹道自己先同那些押了那贼妇人的侍从们先去见主母,又留了辆牛车给她们,同周韵文作了揖,总算是周全了礼数,才终于重新背着手离去。
周韵文是不曾见过庾思莹的三哥哥,如今看来,应当也是个寡言少语的内敛郎君,倒是同她现在面前的这位性子很是不一样。
可虽说一个是瞧着脾气秉性摸出了身份一二,一个是瞧着脸蛋儿愣生生勾起的幼时记忆,到底先前也只见过一面,今日却一下子聊得这般热络了,心里边到底还是有些拘谨。因而抿着唇捏着帕角,无论庾思莹说些什么都只是沉默着点头轻轻应着。
庾思莹也清楚,方才自己在楼上的那一幕她可是全都看到了,便拉着周韵文开了话匣子,将那些个前因后果,乃至庾家什么哥儿啊姐儿的,嫡啊庶啊的,还有她阿娘和那妾室邵姨娘的事儿,统统想倾倒给面前的少女听,零零总总却又个个不重样。
自己说得久了,才发现对面一直未曾作声,这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周韵文这一幅拘谨的模样落在她眼里,复又与幼时的场景交迭,笑道:“旁人都是年岁渐长,这胆子也渐长。你倒好,该怎么怯生还是怎么怯生,就你这性子,真是想不让人记得都难。只是为何今日就你一人出来了?你阿娘呢?”
周韵文身形一顿,轻摇着头道:“阿娘先前便回了泰山郡去,如今还未能得空回来。”
“那你兄长呢?”
少女轻轻扣着手,只摇头无言语。
庾思莹嘶了声,皱了眉,拿不准主意说话间满是疑惑:“那寻芳呢?那丫头是你的伴读,打小就没离过你,你……”
“果真就是我一人来得,这又做不得假。”
周韵文有些无奈地向上抬了抬自己的臂弯,赫然是捧着她出来的包袱。只是她话说得越诚恳,庾思莹反倒是越不信她,不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度拧着眉道:“不应该啊,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一个大家闺秀矜持端庄的人儿,平日里话少得和我三哥一样,我本觉着这种事儿你是定然干不出来的,居然有自己独自跑出来还不带上侍女的时候……”
她这话倒是引得周韵文心里有些好奇,便追问道:“那你说的是个什么事儿?”
“这还能有什么,离家出走啊,虽然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如我意,但咱也不是没干过。”
庾思莹这番话说得丝毫不在意,伸了手轻轻仔细剔着自己晶莹的指尖,半晌才想起来对面在她说完方才那番话之后是一句回音都没有,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惊道:“等等,不是吧,难道你也……”
“我……”
她原本想反驳的言语有些被哽在喉咙里。瞧着面前庾思莹从原本抱着壁斜靠在椅背上猛地坐起,自顾自提了桌上的茶具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时不时抬眼瞟着她,面上又分明写着“我就看你怎么辩驳”的神情,思索着道:“其实……你会错意了,我倒也并非是离家出走的意思。”
“我是想逃婚来着。”
“噗——”
庾思莹方才喝的一口清茶瞬间喷了出来,吓得落珠和周韵文同时在自己身上找帕子,她却伸了手示意不必,复又咳了咳,满眼都是不敢置信。“逃婚?谁家的,不会是洛阳城王家的那个吧?”
话才说完便甩了甩手,叹道:“我也是糊涂了,这一个人身上又不能背两道婚约的,不是那王家还能是谁呢。”
周韵文心里讶异,然余光瞧见她面上似还有些茶渍水珠,便先同落珠道:“你家女郎不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可你不能不管呀,以后你多盯着她些,免得叫人瞧了去还说你们庾家都是这般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