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妙辞扶着软酥酥的膝盖起身,听罢万夫人这话,心里迅速盘算起眼下的情况。
她跟万夫人一贯在前后园分开住。后园里掉把折扇,她尚一头雾水,万夫人却能将前因后果琢磨得一清二楚,仿佛她周围安插了万夫人的无数双眼睛!
“夫人您说的固然有理,我不能说我没个不是,但也请您细详我的理。”
万夫人在故意寻她的晦气,妙辞自有法子对付。边想着怎么把晦气搅浑,边朝刻花莲烛台踱去。
“论起后园里那群年青女使,这个爱摸象牙牌犯懒,那个爱磕瓜子乱吐皮,细细看去,谁都沾点愚笨模样。可论起整个园里当奴才办事的,比这帮女使更愚笨的并不少见。这个嬷嬷是千里眼,那个妈妈是顺风耳,焉知不是这类人‘监守自盗’?”
妙辞道:“再者,后园里小到一品花草,大到几家下人,无一不是兄长亲自择选,用着一直安生。今儿兀突突掉了扇,焉知不是旁人蠹居棊处?”
万夫人心斥妙辞牙尖嘴利,字字讽她在后园安插眼线,自知吃亏,一时并不搭腔。
这头才刚凑近烛台,妙辞颧骨上的红晕就被烫得更熟——
一盏盏桕烛端坐烛台,晃着琳琅的火焰。越是凑近,越是使她热得冒汗。
乌桕烛明蜡不如,桕烛焰光白寒,长焰荧煌,是时下贵胄最稀罕的照明物件。
万夫人屋里的桕烛更是上上品,不舍昼夜地燃烧。
往这摇曳的烛火里一瞥,即刻能感受到灼热的烛苗在朝胸口跌落。
妙辞眉头一拧,说不清是在嫌檀香呛鼻,还是嫌烛火在她眼前烧成了热浪,令她难以忍受。
烛台上面的确灭了盏桕烛。可这盏桕烛,烛芯短歪,本不会燃多长时候。何况面前的烛芯只剩半个指甲大,这点大小,哪里还能够复燃。
妙辞剔掉剩下的小半撮烛芯,忽地发觉自己脊背上爬上一道试探的目光。
万夫人正盯着她,带着t一种不经意的倨傲,不觉得她会直言挑明来自长辈的刻意刁难。
妙辞折过身,见万夫人已将折扇阖紧,拿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椅子扶手,配上夫人略扬的下巴颏,很有审讯的味道。
“桕烛不燃,想是下人一时犯了忘性儿,拿来个残次品滥竽充数。想着我们夫人心广,不爱管底下的事。可夫人您,又不是对谁都有好脾气——”
妙辞拖着意犹未尽的长腔,搬来条杌凳,偎到万夫人身旁。
“夫人真真是位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在您跟前,我不敢卖弄,只敢说真话。”
万夫人先前被讽,再是被扣了顶高帽,一时拿不准这小姑娘的想法,便端起盏茶来呷。慢悠悠地呷了半盅,薄薄的耳廓和嘴唇都抖了抖,耳朵想听得更清楚,嘴唇却泡在茶水里,佯装不经意。
“当初大散关一役,爹娘领军带外家亲戚,与西夏贼子浴血厮杀,拼去大家的命,才将西安州保下。至今,爹娘连带外家亲戚的灵柩,仍留在异乡,未归故土。爹娘故去前托孤,我因此以‘席家养女’、‘兄长义妹’的身份寄养在夫人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