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闷响,伴随着血花四溅。
乌素快速冲到墙头,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唇瓣止不住颤抖,“格依?”
格依躺在地上,鲜血从身后漾开,他最后看了一眼城头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一如初见时的美好艳烈。眸子微微合上,他笑了笑:以后,要自由的活下去。
泪,滑落。
乌素盯着城下那一动不动的格依,突然觉得,原来死亡离自己并不遥远。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这一刻已经阴阳相隔,再也回不来了。
她恨恨的盯着仍旧策马军前的大王子,“你满意了吗?你杀了那么多人,其实真正该死的人是你!你根本不是父王的儿子,你就是想谋夺月氏的江山。你毁了我,还想毁了涯和月氏国。战争只会带来死亡,你所谓的荣耀和富贵,是用万千将士的鲜血换来的。这样的天下,你坐得住吗?你会觉得心安理得吗?”
敕勒回眸望着一语不发的七王子,七王子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姐姐的嘶吼,看着开始丢盔弃甲的月氏大军。他冷静得不像最初那个胆小怕事的七王子,眼底带着薄暮雾霭,教人看不穿猜不透。
“大王子,不是国主的儿子——”敕勒呢喃了一遍,继而是一声轻叹。
大王子弯弓上箭,他已经将箭矢对准了乌素。
那一刻,乌素是绝望的,他真的想杀了她。
乌素回头望着七王子,“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七王子抬眸望着她,微微颔首。
“你身上的蛊毒,是不是早就解了?那些毒药,你压根不是自己用的,对吗?”乌素圈红了眼眶。
“那些其实是慢性毒。”七王子眸色微冷,“你可以猜一下,我用在哪里。”
乌素陡然盯着城下的大王子,突然笑得何其讽刺,“你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毒是格依下的,与我无关。”七王子音色凉薄,“皇姐,你不该再和他搅合在一起。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一次我们必须帮助母后铲除大王子的势力。父王病了,月氏国再也经不起战争了。和平是大势所趋,不管你怎么想,我们都必须完成使命。”
“你的毒解,为何还要骗我?”乌素哽咽。
七王子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乌素苦笑,“我那么掏心掏肺的为你,担心你的生死,可是你却处处防着我。你怕我一时心软,会告诉乌奇真相,所以你也在骗我?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就因为我在乎你们,所以你们都可以不在乎我是不是?难道我就真的那么贱,以至于你们一个个都把我骗得团团转?”
“皇姐,对不起。”七王子深吸一口气,“我没想骗你,但是——情非得已。你跟乌奇——”他顿了顿,“为了大计,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们输不起。母后和父王,更输不起。”
“所以你们唯一能输得起的——是我!”她忽然觉得累了,再次去看城下的大王子,眼底的光彻底黯淡下去。他输了她,月氏国也输了她,所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除了两位将军,她是最后的牺牲品。
乌素扶着城墙,摇摇欲坠。有时候让人绝望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最亲的人。三言两语,就能致人死地。最亲的人,伤得最疼,伤得也最深。
对于这一点,林慕白深有体会。
抬头望着城下骚动的月氏大军,所有军士快速退开,而敕勒的副将已经带人包围了大王子。局势逆转得太快,以至于如梦境一般。
不过大王子似乎并不讶异,他一双眸子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上那红衣艳烈的女子。弓箭依旧在手,只要放手,就能冷箭离弦。
他抬起了手,挽起了弓,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还是渐渐的松了手,束手就擒。
她笑得寒凉,仿佛一股冷意传到了四肢百骸,让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颤抖。
他想杀了她,可最后却还是放了手。
是知情识趣,知道杀了不她,还是觉得这样做能让她心软,然后——她问自己,还会心软吗?抚着自己疼得麻木的心口,已然铁石心肠,还能再柔软下去吗?这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就没救了。
因为有左将军格依为证,敕勒和七王子佐证,所以大王子的罪名算是彻底的坐实了。如今大王子被敕勒羁押,只等着回朝处置。
城门一战,未伤兵马,还未开战就已经告一段落。
宋久清的脸色不太好,孟行舟还是那副难得糊涂的姿态。乌素一言不发,整个人如同剥去了魂魄,成了一个空壳子,回到恭亲王府也是一声不吭。
接下来就是朝廷的问题,林慕白也不关心,便直接回了清心园。
进了屋,容哲修一脸不解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娘,我有些不太明白。”
林慕白抿一口水,淡淡然望着他,“是觉得左将军的话可疑?”
“娘也觉得,是左将军杀了两位将军,而后伏击敕勒将军和七王子?”容哲修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觉得很新鲜。
“左将军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林慕白并没有正面回答,“大祁和月氏军士,也都全信了。”
“那娘相信吗?”人小鬼大,容哲修眨着眼睛问。
林慕白轻叹一声,“你可以直接问,不必绕弯子。”知儿莫若母,她还能不知道臭小子心里的想法?他这性子像当年的自己,凡事都要求个明白。可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