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银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弧度,掉入鱼塘。
平静被打破。
水面泛起涟漪,将倒映的月亮打碎。
她拿着自制鱼竿坐到程曜身边问:“钓鱼吗?好久没吃鱼了。”
程曜不说话。
宁野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今夜要是能钓上一条,让纯狐卿给我们做鱼。啧,死狐貍不会杀鱼,我还得替他处理好。你喜欢怎样的做法?红烧?清蒸?炖汤?”
“宁野。”程曜总算出声。
“嗯?怎么了?”
“安静钓你的鱼。”
“噢……”
夜里凉风习习,不时响起悉悉索索响动。
密林中,阴森森的鸟叫声悠远鸣蹄。
鱼竿一动不动,在程曜的角度看,竹竿像插进水面月亮里,像极了街边卖的糖画。
坐了这么久,水面平静,程曜怀疑地问:“你鱼竿没放饵料?”
宁野随意答道:“放了,可能鱼都睡了吧。”
程曜不说话了。
又等了会,她看旁边宁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羡慕。
无欲则刚。
程曜想了想,第一次想要与人说些心里话,于是便开口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刘瑜带来吗?”
“我不喜欢猜人心事,但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等这么久还没有鱼,宁野干脆收回鱼竿,把银钩甩得更远。
良久。
程曜的声音才轻声娓娓道来。
“我八岁才习武。八岁之前,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弟弟能学武骑马,父亲带着他出门游学,天地广阔。我就要呆在一方天地中学我不喜欢的东西……”
“你可能不知道,我母亲是因红杏出墙,被我父亲一剑杀死。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军营里生活。第一次来癸水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军营里的营妓告诉我,月事带该如何用,癸水期间应如何保养身体。我不懂的事,她们都会教我。”
“后来,等我长大,军营里的男人也各自有了家庭,一个阿伯发军饷时总会给他的娘子女儿留下大部分钱,休沐之时,我曾遇到过他,他会给自己妻女挑选布料,买零嘴。那一刻我就在想,我的父亲,为何不是他?”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服我自己,是因为我父亲是城主,他太忙,事务多,没时间管我。可是,程和被他带在身边,我父亲会关心他,路过铺子也会买程和喜欢的东西,他为程和做的一切,我从未体会过。”
……
宁野一动不动,似是在听,又似是在专心钓鱼,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但程曜明白,宁野在认真听她诉说。
只是不想给打断她。
“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幻境中的时吗?我因着此事不敢安眠好几日,生怕睁眼就会成为现实。听闻轩文帝之事后,更是焦心劳思,以我阿弟的性格,他从小被娇宠养大,程和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赵文。而刘瑜,就是我自己。”
果然。
宁野猜中了。她对程曜了解不多,但在沧衡城住的那一段时间,足够让她大致了解程曜生平。不被父亲宠爱的女儿,军营中长大,能力出众却处处受到打压……只因不被父亲宠爱。
“我曾在生死簿上,与裴司一齐看过五百年前刘瑜的介绍。”程曜自嘲笑道,“看完后,若不是名字不对,我都要怀疑那是我自己。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