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太平猴魁在瓷杯中不安地翻滚,碧桃盯了会儿,待茶叶沉底后才道:“恕贫尼直言,步施主身边绕着两团黑气,业障是也。”
想着工地上死掉的那对父子,步荣光微微一震。他环顾四周,见依旧是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陈设,深吸一口气恢复正常。
碧桃又道:“步施主此前可曾亏待过妻女?”
“贱内早几年就因病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在国外念书。”步荣光摸摸鼻子,想起了什么,眸色暗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哂笑道:“哪里来的妻女?师太,可不敢乱说,重婚犯法啊。”
碧桃不接话,回他一个微笑:“消障之法,须得命抵命,血偿血,土归土,尘归尘。”
步荣光问什么意思。
碧桃双手合十:“落叶归根。”
步荣光拽回思绪,那十二个字伴着瓢泼雨声,针一般扎得他头痛。
出家人话藏机锋,他不好再问,只能自己揣测点拨之言。
所谓“土归土,尘归尘”,和“落叶归根”应该是一个道理,就是让他给死去的乡党办个体面的葬礼。
没错,办葬礼。
步荣光很快说服自己:原本就是怕那场闹出人命的喜宴牵扯出步家村的违法勾当,他才做主把尸体运到公司冷库,但如此也不是办法,冷库里还能停尸一百年不成?还是趁早让那二十具冰冷的身躯回到村中入土为安。
只是葬礼得低调,不能大张旗鼓——就让他们的骸骨于泥土中腐烂,也顺便埋葬那些脏污的鲜血和卑劣的罪行。
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至于‘命抵命,血偿血’,”步荣光手上的枪依旧顶得很牢,眼神徐徐挪到无字石碑上,“就是死。”
他十八岁从步家村到城里做工,从一个小技术员,一步一步成为如今呼风唤雨的商业大鳄。商人最懂变通,谁的命不是命?谁死不是死?他找个人代自己死在这片土丘上,怎么不算是落叶归根呢?
他步荣光死了,整个荣光集团、乃至沛州城的经济都要跟着陪葬;眼前这个一事无成的值班员死了,死后荣誉加身不说,他的家人还能得到不菲报酬,怎么想怎么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于是步荣光对值班员道:“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更何况他也付出了代价——钱的代价,人情的代价——此事办成后,解决这小公务员的家事,游说市里那些精明的官僚,让相关人员封口,少不了要费一番工夫。
雨水激出霜茫,步荣光哈气渐白,薄雾模糊了他鹰一般锐利的眼。
“山丹丹,金秋,”他的言语中却透着和身份极不相符的低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