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员是个有一身腱子肉的大叔,说话间就透露着一股子浑厚的气势:“说,你三更半夜不去睡觉,没事跑到别人家别墅的花园里干什么?”
对面是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六岁的男孩,圆滚滚的杏眼,五官很是精致出挑,像是从豪宅大院里精心浇灌养出来的娇花少爷,脸颊白嫩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掐出水来。
不过此时此刻,男生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头立马就低了下去,胳膊抱在胸前,身子随着说话声音一抖一抖的,看出来是被吓坏了。
审讯员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一拳砸在桌子上,连带着地板一起抖动:“别装,你这人犯人我见多了,就是爱演戏,演艺圈少了你这颗苗子可真是可惜。”
肉眼可见,男孩抖得更厉害了,像是风浪中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随波逐流。
这下子,就连监控下的众人也看不下去,对着对讲机道:“老王你小声点,说话温柔点,看人家孩子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男孩抬起眼,碎发下,对审讯员挑衅一笑,又迅速将头埋了下去。
老王:……
老王又是“哐”的一砸桌子:“你们是不是瞎?他在嘲讽我们呢,你们看不见?”
吼完对讲机那边,老王对着男孩又是一通吼:“还有你!装什么装!”
椅子摔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是清脆,男孩踉踉跄跄的起身,就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跟个鹌鹑似的,看着实在是可怜。
老王是个急性子,脾气又格外暴躁,他正打算快步走到角落处将这臭小子提溜起来,将他的脸正怼着摄像头,让监控室那边的人好好看着这小子是怎样一副嘴脸。
手还没落下去,中途叫人给截胡了,黎昕将他的胳膊死死固定在半空中,眼睛直视着他的:“你别忘了,上一次。”
那双眼睛很是锐利,像是鹰在审视,黎昕一字一顿道:“白、黎。”
老王听见名字正困惑着,突然瞧见黎昕冲他眨了一下右眼,一秒入戏。
这个名字落下去的瞬间,老王好像泄去全身的力气,就连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你别拿她压我。”
黎昕的手指握的更紧了些,眼眶泛红:“可你也担一部分责任不是吗?王阳历,你明明知道她有抑郁症,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王阳历胳膊上的力道卸了下去,那颗高昂的头颅终究还是低了下去,声音很小,就像蚊子的呢喃:“对不起。”
黎昕送了手,眼眶中的红色却愈发鲜艳:“你应该不想这个孩子成为白黎那个样子吧……不对,是我不想,所以,我请你住手。”
王明历深深看着他,好像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拳头最终还是完全松懈下去,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叫出一个另黎昕始料未及的名字:“昕昕,我是你亲舅舅,你表妹的事……我以后再跟你好好谈好吗?”
黎昕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眼里的酸涩更甚:“你让我怎么信你?连一个亲女儿都敢打的人,你敢让我怎么信你?”
黎昕转身将男孩护在怀里,手掌放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他没有抬头,语气里的嘲讽却不减半分:“这样的场景熟悉吗?当年阿黎也是这样,你这个做父亲的有为她考虑半分吗?”
王明历迫切的想伸出手抓住什么,可他到底是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想,他真是糟糕啊,没有做成一个好父亲,也没能做成一个好舅舅。
明明距离门口不过几米,他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如此姿态,就好比一个背井离乡的漂流老人。
走到荒无人烟,孑然一身,到头来,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