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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没开灯,只有零星的啜泣声证明她藏在屋里。傅纾怕强光刺激到人,索性也不去找开关盒,就顺着楼道的一点微光寻过去。
好容易摸到这个软糯的小家伙,她立刻将人带到怀中,轻轻顺着背问道:“怎么哭鼻子了呢?”
许是知道眼前追来的是自家爱人,坚不坚强也无伤大雅,都乐的悲戚很快沿着黑夜的脉络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她也不说话,只是回抱了傅纾,回抱了这股久违的温度,仍顾自呜咽恸哭。
“不哭了,乖啊,是不是想妈妈了?”傅纾又继续问都乐,她一边低声哄着人,一边努力回忆刚刚饭桌上发生的一切,并试图在其中寻找令小姑娘溃不成军的原因。
怀里的人磕在女人肩上点了点头,她嘴里还含着肉,舍不得吞下去,仿佛留住这块肉,就能留住这份熟悉又陌生的念想。但被触动的悲伤也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有人走了,有人真的不在了。
良久,都乐才抬起头。
“舅舅做的东坡肉,味道和妈妈的一模一样……我……我好想她……”她环着傅纾喑哑地解释,可说着说着险险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起伏。
果然是想妈妈了,季安阿姨离世带来的难过,原来从未离她远去哪……
傅纾眼神微黯,一点点心疼泄漏出来。可关于周季安的事,她必须得承认,这是少有的,她束手无策的问题。
怎么安慰呢?讲不了道理的,甚至有时,她自己也要深陷其中。傅纾只能寄望于都乐每次想妈妈的时候,她都可以陪在身边,至少,乐乐不至于戚戚一人。
到最后,还是小姑娘自己哭累了,加之醉意渐浓,终于在抽噎中沉沉睡去。
傅纾难得庆幸她“一杯倒”。“倒”了也好,“倒”了可以少难过一点。她一直等到都乐呼吸变得绵长,才敢动动麻木的双腿,把人搬到床上。
房间里太暗了,但女人仍没有开灯,只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凑到小姑娘脸上查看情况。
这人果然已经睡熟,虽然小嘴瘪瘪,眼角也还挂着泪痕……傅纾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捋平她眉间的褶皱,贴近了在她额前轻点一吻。
乖乖睡吧,我亲爱的小姑娘,希望你梦里再无人间的凄离。
安顿好都乐以后,女人轻手轻脚出了门,她想去拿块热毛巾给乐乐擦擦脸,好让人睡得更加舒服一点,但,方出门,她便看到了颓然抱头坐在楼梯口的周秉全。
傅纾微怔,但坐在地上的周秉全听到动静已经抬头:“睡了吗,是躲着哭了吧?”
傅纾:“啊,是哭了。”
她知道周秉全在说都乐。
现在已经十一点,也不知道晚宴散场多久,周叔又悄无声息在门口坐了多久,刚刚房间门也没有关,里头的啜泣,他一定都听到了,即是这样,傅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周秉全:“唉,人生无常哪……”
傅纾带上门在他身边坐下来,随即听到一声叹息。
“都是我的错,怎么就没多想一点,本来好好吃饭的……如果知道她触动这么大,我一定不做那道东坡肉。”身边的男人又说。
他话里行间充满了后悔,傅纾听到了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小姑娘的性格如果说有血缘上的必然联系,倒是挺随舅舅。毕竟几次接触下来,季安阿姨和都铭叔叔好像都不是这种性格。
于是,本来严肃遗憾的场合,傅纾突然间笑了。
她信心满满地问男人:“周叔,乐乐是跟你长大的吧,随你呢,这么爱自责,总要大包大揽的。”
“啊?”周秉全先是没跟上傅纾的节奏,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急转,随后,品着品着又茅塞顿开,这傅家丫头,揶揄他呢!
男人哭笑不得说道:“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是随我,是有点随我,外甥像舅嘛,她小时候也黏我的……”
他想起来以前带都乐的很多事,那时候,姐姐和姐夫都忙,乐乐的奶奶身体又不好,小姑娘常常是外婆帮着带的。那么放学时如果是妈妈去幼儿园小小班接的人,乐乐回去后就一定窝在他床上,猜都不用猜。
他记得,温城以前使用的是闭路电视,那年才出新款,液晶的超薄大屏,分辨率够打游戏,还挺贵。他一直想换,但没结婚,要了几次都求不来。
后来他骗乐乐去要,小丫头真屁颠屁颠地去了,而妈妈也真宠人宠到愿意在他房间装一台,就因为乐乐喜欢在他房间待着,长辈们怕她看动画片的体验不够好。
隔代亲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他算是跟着沾光,沾了小姑娘爱黏他的光。
但乐乐懵懵懂懂开始有自己的意识和认知的那段时间,他确实算陪在身边比较多的,至少比只在寒暑假见两个月的都铭多。
一晃经年吶,都乐都这么大了……
有人四两拨千斤,就有人愿意吃这套。他们舅甥俩越是像,相同的招数就愈是屡试不爽。
周秉全想起那些往日时光,心情果然好很多,他看着傅纾笑了笑,又忆往昔:“小纾,你知道不,她高二暑假离家出走,就是躲在我家。哎,你是那年去温城的嘛,对,就那年,那你知道的,有人吃泡面挨处分了……我高二暑假离家出走,也躲在我舅舅家……”
第120章
周秉全并没有在宿乡留很久,隔天下午便启程返回温城了。其实有傅纾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待久了,他还怕两个孩子不自在。
那天夜里,他们坐在楼梯口聊了好久,对都乐的工作问题也达成一致,小姑娘若是愿意留在宿乡,便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