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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关灯侧身躺下,抬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缓缓开口:“为什么怕我?”
很直接,但是并不好回答,都乐想。
这似乎已经是她们之间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没,嗯……没怕。”今晚的牛奶似乎有些腻喉咙,都乐开口便走了音,本来还挺镇定的,只是话没说利索,怎么听就怎么心虚。
傅纾勾勾唇角,想拆穿她又觉得自己该严肃点,继而问她:“那为什么躲我?”
都乐回她:“也没有。”嘴是一如既往地硬,声音却比方才还弱了。
傅纾哼了个气音,没有再继续问,直到双眼适应黑暗,渐渐能看清小姑娘的轮廓,她才发声:“今天在机场,你躲起来哭过了。乐乐,我让你感到压力了是吗?”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夜更清明了,她看见都乐蓦的回头望她,哑口无言。
小姑娘这是默认了。
不是长辈,不是爱人,却混成了不伦不类的“大善人”,所以才会有压力,傅纾有些沮丧,她忽然失去了沟通的欲望。
周季安刚出事时,傅纾担心太显露的安慰会让都乐过度依赖自己,或觉得这是种施舍,倒是她努力地克制自己的保护欲,想让小姑娘成长得更独立。所以,她不同都乐说那些关于自然与生命的长篇大论,也不干预都乐生活与工作上的安排,不曾想,这些克制,反而成了她们交流的壁垒。
直到现在,她问得足够直接了,都乐给的反馈依旧很抗拒。
失望在沉默中不断发酵,傅纾有心无力,再踢钢板也没什么意思,她轻轻拍拍小姑娘,打算结束对话就此休息,就在回身平躺之际,都乐却突然捏住了她的小指。
那只手的主人十分紧张,一丝细汗顺着掌心的纹路划过她的皮肤,傅纾感受到了生命跳动的力量,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也就一下,并没打算抽回来,只觉得这人掌心又紧实了些,如似无声的哀求,有热意顺着指尖袭上心头,那颗哇凉的心似乎软和许多了。
女人瘪了瘪嘴,由着她抓,却不问她做什么,谁还没点傲娇,她才不要一直陪着唱独角戏,某些人的“个人问题”,最好自己交代。
都乐的举动是下意识的,今晚气氛不算愉快,短暂的沉默之间她感觉傅老师转了身,直觉告诉她再不主动点,傅纾真要不理她了,于是,她急匆匆地拉住了人,良久才怯怯地漏出句“对不起”。
傅纾挑眉:“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成为我的负担,对不起我深夜去接机,还是对不起一开始认识了我?”
她专挑戳心窝的说,都乐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回声音终于大了一点。
傅纾叹了口气:“乐乐,我喜欢你的礼貌和涵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你的人情债。我还是怀念那个十六七的你,起码不藏着掖着,半夜起来折腾人也很可爱。”
“可是你把我拉黑了。”都乐完全没想到傅纾思维这么跳脱,没头没脑蹦了句折腾人的后果。
傅纾满头黑线,她只是想举个积极的例子刺激小姑娘,没想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这件事确实是都乐躲她的源头,这小姑娘,忒记仇了,她不忿道:“我哪有拉黑你,只是隐身了,你一个高中生,深更半夜不睡觉,偷偷和我聊天,像话吗,现在和你聊,你又不肯了。”
似是紧张,小姑娘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小声嘀咕:“没有不跟你聊。”
傅纾追问:“那你说说,为什么躲着我?”
“我怕你明天上班没有精神,我什么都不懂,添的麻烦够多了,还有……”都乐硬着头皮说了一大串,后面越说越小声,囫囵含在嘴里几乎听不清了。
但傅纾却不肯放过她:“还有什么?大声点,听不清。”
“还有贺医生的人情,我不想欠的。”她超介意的事情,终于说出口了,贺麦冬,这个名字几乎承载了最近这段时间她所有的自卑和自私,他浇筑的阶级门槛,都乐跨不过去,这样的认知让她慌张。
第82章
原来如此,傅纾恍然懂了都乐的顾忌。彼时她才发觉,自己从未向都乐解释过她与贺麦冬的关系,也没问过小姑娘,愿不愿意接受贺麦冬的帮助。她总觉得,在周季安卧床期间,谈情说爱太不合时宜,料想都乐也不会有这种心思,但是,偏偏忽略了贺麦冬竟以这种形式穿插到都乐的生命中。
她以为,这事儿可以缓缓再议的,不止贺麦冬,她也不想都乐觉得自己可怜她,不想将来的都乐,觉得自己在这一时期扮演的是一位“被怜悯”的角色。
所以,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做得多,说的少便可以了,但是,正如叶榆所警告的,亲密关系中的交流,很重要!傅纾不得不承认,这一课题,她确实没修好,而这座欠着贺麦冬人情的囚牢,是她亲手给都乐造的。
那怎么办呢?自己凶的自己哄呗。
“乐乐,我该怎么说呢?唉……首先,如果觉得这是麻烦,我完全没有必要把季安阿姨接到北城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傅纾抬手捏捏眉头,继续往下说:“我没有想到我和贺……贺医生带给你的压力这么大。只是,这件事真的挺意外,我知道的时候,阿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确实是国内顶尖的,大概也是阿姨的唯一希望。我劝她来的时候,没想过借贺医生的力,有他无他,我都会来,他会知道并且插手,真的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