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抿唇一笑:说得好吓人,我是陛下亲封的济宁伯,品级虽及不上你阿翁,可也不是你阿翁一句话说杀就能杀的罢?我只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来这里,因为你是庶出,又是最小的,最不起眼,冯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就算被我失手打死了,你阿爹怕也不会如何惋惜罢?”
冯颐脸色旋即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这个年纪
,虽然顽皮,但出身豪门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已经慢慢知晓一些事情了,出门前母亲殷殷叮嘱,让他好好在学堂里表现,别丢了冯家的脸,又说自己若是表现得好,说不定传回国公府来,祖父和父亲会对他另眼相看。
结果在这里进学的第一天,他就跟别人打架,如果传回去……
想到这里,冯颐登时小脸煞白。
如果传回去,迎接他的肯定不是赞许,而是藤条了。
顾香生只想让他们安静听话,没想把小孩子吓傻,点到即止,见好就收,转而对那些仆从道:今日书案学堂的损失,以及那些被你们打的孩子的伤,我都一并算在你们那里,回头让你们家主人送来赔偿。”
有些人心头不服,忍不住道:先生,可不是我们先动手,是那些孩子先打我们家小郎君的!”
顾香生不为所动:我就在隔壁,谁是谁非,听得一清二楚,不劳你转达。朱砂!”
她声音方落,朱砂便捧着药箱带着两名仆妇进来,开始给屋子里受伤流血的孩子清洗包扎伤口。
众人一看,果然世家的孩子们都没怎么受伤,平民家的孩子却有些额头青肿,有些则手肘擦破流血,幸而都没什么大碍。
这并非他们打架不如人,而是因为有那些仆从的加入,方才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等朱砂帮他们上药包扎好,顾香生便让那些仆人将被推倒的书案一一摆好,又令他们退出去,只余一众小孩儿与她大眼瞪小眼。
大家打架的时候是痛快了,现在冷静下来,就开始知道后怕了,女孩儿中一些胆小的,双目已经出现泪光,咬着唇要哭不哭,此时若是有个人忍不住哭出来,保管学堂里登时汪洋一片。
顾香生微微一笑:好啦,我知道你们彼此看不顺眼,可是如今架也打了,力气发泄完了,就该上课了。若是你们今日表现得好,我非但不会向你们家里告状,也会让你们带来的人守口如瓶,你们不必担心回去受责罚,但若表现不好,那就不要怪我客气了。”
想哭的人闻言连忙收住泪水,瞪大了眼睛瞅着她。
顾香生:学堂门口挂着一幅联子,谁还记得,谁能读出来?”
一群五六岁的小屁孩,好一点的,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很能认得一些字了,差一点的,一个字都还认不得,不过大伙进门的时候,都顾着看门口飞来飞去的蝴蝶了,谁会去注意那一幅联子?
冯颐脑海灵光一闪,居然想起来了:是,是读天下可读之书,行世间能行之路!”
这小子居然记性不错?顾香生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吝啬赞许:冯颐答得很好,今日打架的事便揭过了,回头我还会派人去你家说明,让你免遭惩罚。”
见答对联子还有这等好处,冯颐眼睛一亮,小脸放光,也没有之前的沮丧了。
顾香生道:你们出身不同,所以很难处到一块儿去,这很寻常,我原本也没打算教这么多人,可人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会一视同仁。孔夫子说过,有教无类,即便出身不同,但做人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这里有些人,自幼长于公卿世家,有些人则出身寻常百姓之家,出身不一样,读书的目的也不一样,有人仅仅为了明理,有人却还要从书中寻找向上的途径,养家糊口,甚至出人头地。但无论以后你们功成名就也好,默默无名也罢,只要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便算是学有所成,也是我要教给你们的道理。”
这番话着实有些深奥,小孩儿们似懂非懂,一脸迷茫地瞅着她。
顾香生却没有再详细解说的意思,她道:陈弗,你进来。”
出身不同,家世不同,从小的环境也不同,人生观自然完全不一定,顾香生不会因为自己的灵魂来自后世,就天真地认为人人生而平等”,上天的确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生下来就身有残疾,家徒四壁,有些人生下来则是金枝玉叶,仆从如云,这都不是他们自己可以选择的,今日这帮小孩子,如果没有意外,是绝对不可能凑在一块读书的。
顾香生本来也没打算挑战世俗观念,把这两种出身的小孩放到一块读书,但这些世家想要讨好皇帝,就把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子庶女送过来,导致冯颐等人被迫和附近农户家的平民小孩共处一室,反倒给她惹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