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若是寒谷有一天也会面临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瞧那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地境问道,“若他们也想让寒谷成为马前卒,为他们效力,师父会怎么办?”
师父停住了手,抬头看向了我,平静地道:“如果堂堂万人之主开了,不管是求贤若渴或是强势凶悍,双方处理不当,就会是一宗对抗一国的局面,甚有可能是多宗对多国,一方开了杀戒,牺牲的是珍贵弟子,一方失了德行,牺牲的是无辜百姓。所以,这时候便需要城青殿在两者之间周旋迂回,商量能商量,同意能同意的。为师当年便是在风雨飘摇之际接过谷主之位,见过那种人间惨状。若中间连城青殿都无法沟通,毫无回旋之地。那为师要么遁走,要么自废功法。”
堂堂百年寒谷谷主选择逃跑和自废。
我盯着师父有些发懵。
“而且,寒谷就几个人,继承正统的就为师和你两个人。如此,实在犯不着有人举国来灭。”师父抬手笔端沾了沾墨,一边在卷纸上干脆利落地划下一段,小心在旁边注上说明,一边道,“曦沫染说你的资质甚好,有心想把你留在身边教上几年。你若是想跟着她旁边学学。为师倒是愿意让你试试。”
“什么?!”我吓了一跳。
“城青殿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让不同宗门的年轻弟子入内修习,不挂师徒之名,不入门派之列。修习时间一到,若是想离开的便自行离去。若想要继续留下来的,便要先行回去告知宗门,然后只请正式加入城青殿。这也是城青殿既能调动修行大家又能交好皇权贵族的最重要的原因。”师父说得漫不经心,“你好好想想,这其中对你有意,也算难得的机缘。”
我怀疑地盯着师父的皮囊,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神态道:“你不是总说,清修不易,莫管闲事吗?”
师父顿了顿,沉默着,一会儿又提笔写下。半响才无奈地传来了一声道:“为师觉得让你莫管闲事有些困难。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想走的道,你我境遇不同,修行方式大概也是不同。为师也不能全按我的方式来按着你休息,所以想了想,觉得反其道而行或许对你有用。”
这是有人在背后出主意?
曦沫染吗?
“哦?师父觉得弟子应该怎么个反其道而行比较好?”我抱起双臂,冷冷地看着他,有股恶气堵在胸口正发作不得。
“天顺一裂成四,你也家破人亡。如今四国共治天下,你且先近处去瞧瞧他们做得如何。这中若能解你心中大结,于你修行才是最大的益处。”师父直起腰来,停住笔,严肃道,“否则,为师不确定你以后会不会也踏上了沈风的那一条路。”
“师父最初不就说我和沈风不一样吗?”我的声音十分尖锐,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愤怒,瞧着他发怒道,“师父这是最近嫌我到处惹麻烦,所以就又想用各种理由支开我,是吧。以前在谷中把握丢给沈叔,现在又要丢给曦沫染,以后是不是要丢给千秋阁?我想不是我会踏上沈风的那一条路,而是我总有一天是会被师父逼着踏上了沈风的那一条路。师父就没有想要真正的教我一点东西吗?就像霜师父对肖辞那种,师父为什么就不能亲自教我?”
“小雅,为师没想丢你,为师会教你的。只是《醒尘》既然能记诵下来,那么城青殿所能给你带去的所知所见足够让你好好参悟你想要修炼的平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境界。而且曦沫染从以前就很喜欢你,你若在她身边与她互助,为师也放心的多。”师父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顺着我的毛发,解释道,“真的是时机刚好。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他的这句“不是吗?”刺得我跳了起来。
我一掌拍在桌上,涨红了脸,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发慌,支吾着道:“哪里什么时机刚刚好?沈叔教我的那些东西,师父难道不懂吗?师父当初也可以亲自来教我的。这次也是。”
“你若是不愿不想去,为师又不勉强你。”师父不赞同地瞧了一眼我拍桌子的手,摇了摇头道,“为师倒也想着这次教你。但你若是只绕着为师转,为师哪来那么多的平生给你参悟参悟?而且不寐的下落还不明,为师还要把它查清楚。”
我埋怨地望着他。
“唉。”师父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道,“你拳脚功夫不好,不然为师倒是希望你能像我当初一个人自在地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寒谷之外,还有极北之地,那里有更冷更深远的地方下着雪。以极北之所,选一个方向绕着走,每天每夜每个月每年都可以见到不同精彩的万物风景和不同活法的人。为师希望入我寒谷之子能看尽天下看见众生。你可明白?”
我努努嘴,不想吭声。因为我很想回他:其实天下就是那个天下,众生就是那些众生,走到那里都是一样,我很早以前就看过了,还跟他们一起活过。
师父见我低头不答话,收了手,把剩下的卷轴全部都卷了起来,抱在手上,道:“为师不会勉强你,只要你想清楚了。”说完抱着东西,头也不会地走了。
我愣愣地瞧着他拐角不见的身影,只觉得心头重压,如石难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