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让我开船,带她赴往轮回之境。”
她吃惊“难道她不想去极北之地寻那一尾鱼”
“妖灵杀孽无数,穷尽一生也走不到那洞天福地。”
女魔头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说纵使世间诸恶,有一尾鱼待我如斯,也就罢了。
柳扶微听到这忍不住插话“欸,她这句和我那句,风马牛不相及。”
老和尚道“妖灵痛恨世人,一身煞气因一尾鱼消弭,只因她见到了心中的真,施主能道出此地为虚,自也是认清你心中的真。”
柳扶微摇了摇头“女魔头好歹悟出了人间值得四个字,而我回想我短暂的一生,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
瞎忙活。
她向来就不曾真正理解那些人。
不理解阿娘,不理解阿爹,不理解左钰,也无法理解太孙殿下。
不过她最不能理解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明明没有至死也要执的剑,没有至死也要复仇的信念,更没有至死也要肩负的责任。
“大师撑船千年,应早将这世间玄妙摸了个透吧。有个人告诉我,万物皆有轮回,凡夫俗子于一次次的生死流转中不断造因偿果”哪怕大师听了之后要把她踹下去,也想知道“那为什么我打碎了天书,不算罪加一等,还能一偿前债,坐上此船”
老和尚却道“渡厄从来非船渡人,而是人自渡。施主不妨扪心自问,倘若时间能够倒流数日,你想从哪一步重新来过”
从哪一步重来,才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任凭席芳将大理寺屠戮殆尽,还是向左殊同刺出戒毒,或是不去掰下那炙手的花蕾
柳扶微望着自己手掌心,轻轻握住,感受到了真实的刺痛,也听清了自己的心跳。
也许,哪一步都不会。
哪怕知道席芳会绑架她,那一刀还是会落下;哪怕知道左殊同救不了她,她也不会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哪怕早知天书会碎,她还是会将弹弓拉满
老和尚终于执起船桨,任意划动,远远看,渡厄像是挂了两缕须鳍。
“十六日光景,未知施主可还有想去之处”
“人间。”
老和尚划桨的手一止,侧首,但看少女一双明眸犹如孤星“我要回到人间去。”
三更
寒冬凛凛,沧海浓重如墨。
一座被深海环绕的小岛,七八条哨探战船停泊于岸。岛上尽是带刀的士兵,阵仗不小,不知搜罗着什么,不时有人巡逻回岸“禀少将军,西面未见人迹。”“戈少将军,我们这边也没有。”
那被称之为“少将军”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一身铠甲英气,腰间所佩却是一柄雕纹嵌玉的宝刀,一看就不是征战沙场所用。他踏向内岛,身侧一名年轻的儒士阻拦“袖罗教向来诡秘,谨防岛中另布陷阱,少将军只管在此等候便是。”
少将军冷哼一声“澄明先生不必小瞧我,我也独自带过几次兵,比这更大的水匪岛都攻得破,区区一个袖罗教,我戈平还不放在眼里。”
那被换作澄明先生之人虽也生得年轻,鬓角边却有一缕雪白的银发,令他整个人衬得沉稳许多。
听得如此大言不惭,道“小将军自是少年神威。只是您自幼生在边郡,未知这妖邪手段往往比真刀明枪更为难防,袖罗教乃是同魔教齐名的妖道,我们一得此方位便即赶来,依旧只余空岛,足见其狡猾,戈帅重伤在身,少将军更应谨慎行事。”
听到“戈帅”一字,戈平语意稍缓“我是想着这妖岛毕竟是袖罗教的老巢,就算人都跑光了,总该留下点什么”
话没说完,忽听有人急道“少将军,岩礁下边,像是有个姑娘”
两人均是一惊,阔步而前,果然一处礁石上躺着一名女子。几名士兵下海将人抬到岸边,戈平正要凑上前细看,肩让人搭住,澄明道“少将军且退后。”
言罢,兀自蹲下身将人翻正,众人看清少女容貌,皆暗叹一声“好俊”,饶是湿漉漉的乱发糊在脸颊上,也遮掩不住一番秀丽轮廓。戈平问“她还活着”
“还有气。”澄明一边探她脉息一边查看她的手足。
“那她可是袖罗教的妖人”
“目前没摸到妖气。”话虽如此说,澄明仍掏出一根细锁缚住她的足,道“她脉息较弱,需带回去详查。”
戈平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令“先把这位姑娘带上船,让姚医官仔细瞧瞧。”
汹汹而来,败兴而归,戈平不无焦躁。实则如袖罗教这般邪魔外道,朝廷兵马本不会主动招惹,可这回父帅护送的渤海国质子遭妖教所劫,父帅亦受重伤在卧,渤海使节声称只给他们十日之期,若不能尽快将人找回,两国和谈随时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