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一直都在等自己。
所以这次不会再让她逃走,所以这也是凌思南唯一留在这个家的理由——为了弟弟。
可是……大概很难再呆下去吧?
她的眼睑轻垂,卷翘的睫毛覆盖住瞳仁,落下一片灰蒙蒙的阴影。
冷漠的灰色。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一度甚至有自己可能已经被指纹锁排挤在外错觉的凌思南,推开门的那一刻,诧异地发现,父亲竟然在家。
凌邈当时正在打电话,和她示意,让她在旁边沙发上等一等。
结束通话后,凌邈郑重其事地和她说了一些话,凌思南的脸上波澜不起,最后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傍晚六点半,天际最后一片火烧云消失了。
凌思南第一次独自坐上了那辆宾利车的后座,安静地看着窗外。
街边斑驳的霓虹光影透过玻璃落在少女沉静的面色上,像是化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妆。
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往大道上开。
凌邈坐在副驾,余光瞥了一眼不吵不闹的女儿,眼镜后那双精明而威严的眼中,掠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情绪。
然后下一秒,行进中的车猛打方向盘,被司机狠狠踩下了刹车!
幸好所有人都绑着安全带,凌思南的脑袋磕到前座的椅背,不轻不重的,她摸着头,迷茫地探过脑袋,望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大灯照亮的前路中央,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毫无顾忌地杵在车辆的必经路线上,拦截。
凌思南的瞳孔微微张大。
凌邈被刚才那一瞬的变故吓了一跳,望向车前像是幽灵般立着的少年,很快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兴师问罪地迎上前:“清远,你这是怎幺回事?!”
凌清远穿着一件白蓝相间的兜帽卫衣,马路牙子边扔着他的行李,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还没回过家。
少年的长腿仿佛在路上生了根,一动也不肯动,直视着面前走来的父亲。
“你们,要去哪儿?”声音喑哑得像拉不开响的弦琴。
凌邈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人,此时此刻竟然因为自己儿子眼中质询的气势而下意识目光闪躲,“跟你没什幺关系。”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眼神,即便他也能察觉到平日凌清远在他们面前乖顺懂事时,仍保持着一份疏离感,但与现在截然不同,现在他眼神里写满的是陌生的冷。
刺骨的冷。
“你带着姐姐,要去哪儿?”凌清远又问了一遍,中年的凌父和少年的凌清远,身高已有几公分的差距,凌清远穿着运动鞋,更高了几分,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挑起来,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清远。”凌思南从车里出来,看到父子对峙忍不住出声想阻止。
——她怕弟弟暴露了。
凌邈听着身后凌思南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你什幺时候和她关系那幺好了?”
“她毕竟是我姐。”凌清远没再深入解释,“我们不是提过,在模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考虑她的去留?因为昨天那件事你就要送她走,是在逃避做父母的责任吗?爸。”
“你说什幺话?”凌邈的声音提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温和懂事的儿子居然敢这样顶撞他,紧皱的眉毛下双眼微眯:“我们做父母有什幺责任也轮不到你开口——而且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怎幺现在会在这里?!”
凌清远的嘴角蓦地一勾,一贯温和清朗的面容上,少有地恣肆。
“想回来,就回来了。”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父亲:“就像你,想送姐姐走,就送姐姐走,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凌清远!”凌邈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说话的是自己那个优秀到挑不出瑕疵的儿子,他擡起手指着凌清远,在空气中猛点了几下却气得说不出下句话来。
“爸要带我去和妈道个歉,一起吃顿饭。”凌思南走过来,杏眼微擡,望着眼前快有十天未曾见到面的弟弟,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就有了落处,镇定地开口,“我没带行李的。”
凌清远垂首看她,眼底是翻涌不绝的情绪,可是余光里凌邈近在咫尺,他微阖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恢复如常。
他转头看向凌邈:“抱歉,爸,是我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