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应友之约文一阵子了,实在有些汗颜。就文笔而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就经历而言,无意示于人前。友之期盼又不意拒之,今起意小附一文,只叙往意不谈经历。
(一)
言归正传:我出生于湖南怀化的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一个小镇并无何出奇之处,可这个小镇却很出名,它不是风景名胜,更不是交通枢纽,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暗自悱恻了,原因很简单也很有那个时代的标志,在这个小镇有着一个国有军工企业,国营大厂——861。我出生的强烈时代感冲突的家庭组成让我在后来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很是好奇,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是怎样的机缘让我的父亲母亲这样有着完全不同历史背景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我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宝贝吧。
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起有了些模糊的记忆,大概是三岁多吧。只记得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视,没有风扇,甚至没有扎头发的橡皮筋。每家的孩子都穿过打补丁的衣裤,没有零食,也没有肉·······。可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端着碗在外边吃饭,走着家串着户,东家菜好吃李家饭香的亲切聊侃,煮饭都用柴火,那饭底金黄的锅巴嘎嘣脆,香喷喷。我们家六口人,那时我父母、我哥、我挤一张双人床,我姐、我外婆睡一张单人床。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是单人床?傻吧!当然是因为房间太小啊。夏天的时候,一到了晚上大家猜猜,家家户户都干嘛呢?哈哈拆门板,把门板都拆下来用两个长木板凳架着乘凉。老爸老妈瑶一大蒲扇,我们姊妹几个就蜷在门板上听我那“坏妈妈”说鬼故事,什么一只绣花鞋啊,什么画皮啊,什么聊斋啊·······我可是又害怕又期待,总是听着听着就先睡着,老是听不到结局,第二天一睁开眼就悔死了,暗暗责怪自己,继而缠着哥哥姐姐问结局,心想:今天一定不睡着等着听结局,真到了晚上小小年纪的我还是眨巴着眼皮周而复始。
家门口的高山是我们的地盘,山上野生的东西是我们最爱的零食,三月萢、糖啵萝、杨咪咪、茶片、茶萢、葛根等等、等等······那味道嘿嘿,酸能酸掉你大牙甜又能甜腻你心尖,那感觉就一个字“爽”!一个月要是吃回猪头肉那就是过大年了。因为是国企,厂里的待遇是当时最好的啦,每个月都有肉票发,在那个什么都凭票的年代,票就相当于现如今的白金贵宾卡了吧,比它还牛,没有它你就是有金山也没用。我们家的肉票每个月都送人,傻吧?不傻。一个月下来父母发了工资还还账,剩不了几个钱,有时只剩5角。5角!也许现在马路上掉5角钱都不一定有人捡了,可当时的日子我却过得无比开心满足,是幼时的简单和无暇。
过春节的时候是所有孩子们最开心的日子,稍稍条件好点的家庭就是省吃俭用也会给孩子们做一件新衣服,是一件不是一套。平常的时候是小的穿大的穿不了的,大的穿父母穿的有点损的改小的,有一件新衣服那多神气,何况还有不少好吃的:炸的灰面片、自己炒的葵花籽、南瓜子、买的猫耳朵、雪枣、酥糖、还有肉肉吃·······。一到了除夕家家户户忙得灯火通明,那我呢嘿嘿,自然是守在灶台前流口水啦,眼巴巴的等着吃。老爸老妈总是会逗我:“这得新年才能吃,还得守岁不睡觉的人才能吃,要敬了灶王爷接了财神爷才能吃,睡着了新年都不能吃”。最后天兵总敌不过我这倔强的小猴子,在我眼巴巴的可怜劲里先哄了我的嘴。
记忆中最深刻的事就是和我姐姐哥哥三人自己在家表演舞龙,我姐当龙头(拿一把拖把),我哥当龙身子(拿一把扫把),我最小当龙尾巴(拿一把水瓢)。嘴里一起喊着咚咚咚咚咚········哐齐哐齐哐齐走起了那时日子虽说艰苦,可厂里的春节却是真热闹,大操坪从初一开始到十五,每晚灯火通明,七、八条龙灯、两三对南狮、蚌壳、彩龙船、高跷、腰鼓、秧歌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放鞭炮,小孩子就把那一挂挂的拆开,点一截蚊香“啪、啪”地又叫又跳。我脖子上至今还有一点印记(炮仗炸的),以至于现在对响的炮仗还有后遗症,心惊肉跳。为此母亲还特意带我去拍了一张照片,可不是为了留纪念,而是因为我被炸了哭得不行,怎么哄也哄不住,老妈没招了才出此对策。
(二)
如今明白,人的快乐与否直接源于内心宁静与否,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内心并不宁静…,我其实很犹豫是否去写点这个所谓的自传,自传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回忆录,可回忆必竟是件很纠结的事,快乐的或忧伤的无一例外,无处躲藏。所有的都那么清晰,如约而至,纷呈而来,幸福和痛楚既不会增一分亦不会减一分。不过既已开篇,就勾起了我写完它的欲望。
外婆很早就去世了(那时我大概三岁),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外婆在我母亲幼时是给国民党军官家做保姆的(后听母亲提起)。外婆祖籍是河北人,外公(我未出生就已故去)却是浙江人,是老厂(原汉阳军工厂)里工人。由于在战争年代普通老百姓并不懂政治,只是为了活着,就跟着主家随厂搬至此地。外婆一直行动不便,我唯一记得的是哥小的时候特皮,总不服外婆训教,惹外婆生气,每次外婆一生气,我哥就把外婆的拐杖抢了,拉起我到处躲藏,然后一起偷偷大笑。因为外婆没了枴杖就走不了,外婆是又好气又好笑,其实~外婆哪会舍得真的教训他那个宝贝外孙呢?外婆去世那天,我只记得我不知所措的恐慌和木讷,眼睛里是父亲哭红的鼻头,耳朵里是母亲和姐姐那伤心欲绝的哭泣声…很久很久都不停歇。日子就这样的过去~
家家户户大的带小的小的拖幼的的日子很快结束了。兄长到了读书的年纪,而我该怎么办呢?这成了父母特头痛的事情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幼时的一个小邻居兼玩伴(不过让人悲伤的是他永远再也无法看见这篇文了)。
那是一个小我八天的男孩子,他有一个哥,大他十几岁,原因是中间隔着的是在那个年代容易逝去的生命。因此他父母亲特别娇纵和宠他,他是我们那栋房子最奢华的小老财,他没肉不吃饭,想想看,在当时可以顿顿吃肉的,别说一个小镇上,就是乃至全中国也找不出多少来吧?在家他是骄子,在外是小霸王,可幸运的是,他虽霸道欺人可他从不欺负我,还爱和我玩,有零嘴也会分给我吃…当然这可不是大家心中所思虑的是否有以后的伏笔,我可以提前打消友人们的疑虑,绝对没有,仅限于青梅竹马。为什么提他呢?原因是因为他的预防针,让我这辈子与幼儿园无缘。当知道我父母准备送我上幼儿园时,他屁癫屁癫地跑过来威胁我幼儿园老师可凶了,要罚站还打人,你别去…。于是还不黯世事的我,人生中第一次与家的抗争开始了,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父母在我不懈的倔强的可怜的苦苦哀求中妥协了,于是我开始了我人生记忆中第一次的自立,尽管我当时只有三岁多…
(三)
一句老话说得好,人的性格是三岁定八十。现在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相当的有道理。
看着着附近的大孩子该入学的入学,小孩子该进幼儿园的进幼儿园,在我(现在看来依然不懂当时自己为何那么坚持,只是脑袋空空的坚持哭死也不去幼儿园)不知所谓的坚持下,我那一栋房子就只剩下我一个小小人了。如今在自己为人母以后可以想象当时父亲母亲是有多挂心,是有多揪心才能任由我独自一人在家(虽说那时的治安还算好,但毕竟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就拿现在来说别说三岁,就是十三岁父母也不见得就能放心吧)。好在同一栋房子有很多的家属阿姨是没有工作的(那时候有工作是一件打破脑袋也难有的事),于是母亲挨家挨户的请求隔壁的阿姨们帮忙有空闲的时候捎带着瞄瞄我,就这样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独立。父亲是很宠我的,那个时候他的工作相当的忙,但是父亲经常会早早的起床,忙完自己然后用他那不太灵活的手法给我编麻花辫,我的头发又黄又少,书本里常说的黄毛丫头于我是最贴切不过的称呼了,我母亲至今还常常说我那是老鼠尾巴·······。父亲的手那时在我眼里很大很大·······可他从不会把我编疼,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没有几个男的会扎头发的。扎好了头发,上班前父亲会拿一本小本子,一支铅笔给我布置几道算术题:一个人在家不要到处跑,把作业做了,我下班回来要检查,好好守家不要让别人把家里东西拿走了(其实父亲只是担心我一个小孩子到处乱跑不放心罢了)。于是父母忙工作,哥哥姐姐上学我守家。隔壁的阿姨们每天早上都会去菜场买菜,总是会叫我:XX我带你上街去玩去?我总是会回答:我不去。爸爸妈妈不让我到处跑,我还有作业没做呢。阿姨们总会说:没事的,跟阿姨去你爸妈不会说的。可我会坚持着不要去,这样我成了大人们眼中乖得不能再乖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常常会把门紧紧的关着,因为担心真的有人会上我们家拿东西,于是关着门做父亲布置作业的我写着写着就会犯困,犯困了又怕别人会来拿东西,就把家里所有的小板凳排成一长排,就这样睡着。父亲母亲下班回家打开门的时候常常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们会强忍住眼泪的情境(后来据他们说)。
那个时候厂里上下班都会叫卫子,朋友们一定都糊涂了吧,“叫卫子”是什么东东呢?哈哈!实际上是一个时间标志,相当于定时的大铃(遗至一种大的警报器,是当有敌机来轰炸时便于通知所有的人马上转移到防空洞的报警器。看过抗战片的朋友应该有所了解的),第一道卫子是起床准备上班铃,第二道卫子是上班铃,第二道卫子还没进厂门的就进不去是迟到了,第三道卫子是下班铃,下午亦是如此。每次叫过卫子后会有广播(就是用扩音器吧收音的电台放出来让大家听,类同于学校的广播),新闻以后会播很多音乐,有歌曲等等等等。我每天会在上“茅司”(公共厕所)的时候大声的唱歌拿到现在来说算是厕所小歌后了,怎么说都是后字级别的,全是广播里学的,当然谁也不知道我到底唱的什么内容,声音挺大,音调还不错,可就是一句歌词不知道,我呢?现在想想我也是无语了········根本不管也不理别人是不是会笑我,自顾自的洋洋自得。时间长了总有大人会跟我父母说:你们家XX真有意思,自己又唱又跳,记不住词也不怕自己乱编,大方得很·······。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小小的心里既有些害羞,又有些不置可否,还有些暗暗的得意和欢喜。这样的自理直到我入学。
厂里有个大操坪,标准足球场、标准田径赛道的尺寸。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在整个湖南的厂矿企业那是最好的(它的光辉历史后续会有详细的叙述)。在大操坪外围正中是俱乐部,厂里后来所有的电影、文艺演出、重要会议、甚至于县里的很多次公审大会都是在这里举行,那是一个可以容纳好几千人的大俱乐部。但在我还没读书以前,电影可还没有家,也不用花钱买票,却要抢地盘占山头·······。有人又会心里打鼓了,看个电影还得抢地盘?占山头?又不是进了土匪窝,瘆人······这又是当时时代的一个经典标志了露天电影。当时可不像现如今,想看电影天天有,还不带重样,2D3D4D随你挑,不爱去影院家里电脑上铺天盖地得多,类型丰富,还爱看谁演的不爱看谁演的,拉倒吧!当时的电影可是稀罕的,一部影片出来后经千山涉万水轮的地方那得好久好久,所以只要广播里一喊晚上大操坪放电影,家家户户的人顾不上吃饭,大大小小齐上阵,把家里能拿的凳子全拿出来,直奔大操坪占位子,可厂里这么多人这位子怎么占得住呢?这又不知道了吧?人多的家里会专门派个人守着,人少的人家呢这么说吧,画地为牢知道吧,就跟西游记里孙悟空给唐僧画的有法力的圈圈似的,别人就不会进去了,从这样的事可以看出来,当时人的素质有多好了吧。家里凳子不够的就搬块石头亦有奇效·······。等电影开场的时候,那场面套句宋丹丹老师经典的台词:那是相当的壮观,那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这个情景有一个很流行的俏皮打油词:我坐凳子你坐地,我吃瓜子你吃屁。哈哈哈哈哈这样的日子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