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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有人吗!?”
他用力拍打着门板,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奈何天公不作美,外头响起轰隆的雷电,惨白的光撕破暗沉的天空,霎时间照亮了漆黑的标本室。在突如其来的电光之下,动物标本的形态变得扭曲变形,仿佛是死而复生的怪物从地狱里爬出来,它们瞳孔涣散的眼睛空洞无神,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息,原本怪诞的标本也开始显露出其真实的邪恶,巨型蜘蛛的触角闪耀着不寒而栗的冷光,猛虎狰狞的獠牙像是死神挥舞着的镰刀。
伊恩的手拍得肿痛,粗糙门板上翘起的木刺把掌心划出一道道细长的伤口,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噼里啪啦的雨声完全掩盖住了伊恩的求助声,这层楼平日几乎没有人会过来,恐怕只能等第二天管理人例行来这里巡逻检查时才能出去。
他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出来。
突然,标本室的深处传来了一声异响。
第8章
一阵战栗爬过伊恩的身体,黑暗放大了数倍的五感,滂沱的雨点敲打着玻璃,消毒剂遮盖不住的、动物身体组织在死亡腐败后产生的有机酸的臭味,几道凉飕飕的阴风擦过裸露在外毫无防备的脖颈处,以及标本室深处不明的声响。
这声响很奇怪。
是从标本室里面传来的,像是风穿过管道时摩擦形成的鬼泣般的声响,尖锐而凄厉,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哀嚎,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让伊恩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声音时断时续,但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发出来的。
标本室内部空间很大,经年累月间堆积了不少物品,从外部照射进来的明亮光线都将被沾满古老尘埃的昏暗所吞没,深不可测的阴影如同某种庞大的活物,无声无息地贴近闯入领地的无辜者。
穿过一排排高大的玻璃橱柜,伊恩发现在标本室的角落里,有一座被暗红色缦布覆盖住的壁橱,这块缦布上面积了一层厚实的灰尘,伊恩扯下来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座壁橱外表的意外得复古精美,形制规整对称,与其他用来放置标本的柜子格格不入。受缦布的遮盖,它不像其他柜子那样遭到霉斑和锈迹的侵蚀,但因为岁月悠久,还是能嗅到陈旧而浓烈的味道。壁橱的四角装饰镶嵌有鎏金铜饰,染色椴木造的表面覆满了金茛苕叶卷纹的浮雕,整体给人一种华丽而庄重的感觉。
但这座古董壁橱总给伊恩强烈的不适感,他细看花纹之间,才发现这份违和是如何而来的。金茛苕叶卷纹之间散布着用金漆绘制的星形图纹,它的线条并不规整,而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人形姿态,在五角星的内部嵌着一颗眼睛,眼睛的瞳仁是一簇燃烧的焰火。密密麻麻的星形图纹呼之欲出,让人不禁联想起人类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翻滚折迭的可怖场面。
站在这座壁橱前,就像是被昆虫上万只复眼所凝视着。伊恩害怕地退后几步,下意识仰头,却差点被吓得惊叫起来。
原来一樽畸形怪异的雕像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壁橱的顶楣上。雕像被制作得栩栩如生,模样比长有三个头颅的撒旦来的更为恐怖。类人形生物的颈部以上是伸出无数只触腕的章鱼脑袋,在缀有一颗颗吸盘的触腕之下,还有细小的触须黏在裸露的肌理上。它的身体表面覆满了黑曜石般的鳞片,硕大的肌肉包裹住四肢,胶状的蹼膜连接着指骨,洋溢着病态的力量感。雕像整体是蹲坐的姿态,后腿蜷起,尖锐的巨爪垂在身侧,紧紧地扒住壁橱的边缘,一双宽阔的蝠翼从背后裂出,充满了古老而阴森的压迫感。
这绝非是教会学校该有的东西,伊恩头皮发麻,试图把缦布重新盖回到壁橱上,遮挡住这座散发着不祥征兆的古董壁橱,并打算在明早被放出去时,告诉神父们标本室内的邪恶之物。
然而,在他刚要动作时,那个鬼魅般的声音骤然放大,像是野猫凄厉的尖叫,差点把伊恩的耳膜振破。
暗红色的流苏缦布从手中脱落。
与此同时,壁橱的柜门被一阵阴寒的冷风刮开,露出内里的模样。
壁橱内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狭窄密道。
密道两边闪烁着幽暗的烛光,向伊恩发出无声的邀请。
鬼使神差地,伊恩走进了这条通向未知的密道。
接下来的一切,犹如在梦境之中。
石阶蜿蜒向下,伊恩扶着两侧的石壁以防止自己不小心脚滑滚下去,指腹下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注意到这两面墙上还雕刻着奇形怪状的象形铭文与粗糙的图案,不仅有那跳跃着的星形纹印,还有一些不规则的几何线条,陌生的形态是伊恩不曾在书籍中接触过的,难以置信在教会所设立和掌控的学校里竟会藏有异教的踪迹。
越往深处走,那种不安分的、几近要与当今信仰相悖的污浊气息就越浓郁,伊恩心律加快,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像有一天一夜那么漫长,他回头望去,入口早已不见踪影,而前路又漫漫未知。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偶然在小道报纸上刊登的一条新闻,几个农民在树林里打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有一个农民安全回来了,幸存者在回家之后精神失常,声称自己被一团无定型的、散发着恶臭的物体拖入了地下大坑,他侥幸趁那脓疱似的原生质生物餍足时,向上爬了六千步才爬出深坑。当然,精神医生诊断他得了失心疯,才会说些杂乱而癫狂的呓语,而那些失踪的农民,经过调查,警方判断大概率是在树林里遭遇了黑熊的袭击,这是以往也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