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没有一大碗。
就是家里平时吃饭的瓷碗,半碗多一点,年年叫得那么欣喜,那么夸张,是因为平时全家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太过意外。
这至少得仨鸡蛋吧?他记忆里以前最多的就是俩。
最重要的是,今儿真的是纯鸡蛋,没有掺青菜。
葱花不算,年年喜欢吃炒葱花,又咸又香,他还偷偷想过,等他长大,自己当家了,专门给自己炒一碗葱花吃呢。
“哈哈哈,嘿嘿嘿……”年年抱着碗,看着里面金灿灿的炒鸡蛋傻笑。
田素秋搅着锅里的面条说:“吃吧,看啥咧?”
年年抬头:“镇大一碗,我独个儿吃?”
田素秋伸手又拿了一个碗,麻利地拨出一半:“你多吃点,剩这些,是您哥您姐他们的。”
“这中。”年年端起碗,大口往嘴里扒,一边还不停地念叨,“嘶嘶,真香,真好吃。”
田素秋看着他,无声地笑。
春来、风调、雨顺一起进屋,看到没有掺菜的炒鸡蛋,雨顺叫的比年年还大声。
年年得意地说:“将我独个儿就吃了半碗,可美。”
风调说:“你生儿咧嘛,今儿就该美点。”
面条煮好了。
年年碗里是纯好面的,其他人的都掺了点蜀黍面,不过比平时掺的要少很多,乍一看,跟纯好面的差不多。
臊子是白菜豆腐粉条,还有一点海带,这是年年最喜欢的臊子,过年时的炖菜也就跟这差不多,会比今天的多一点肉。
田素秋看着孩子们满足的模样,自己也十分满意。
吃最后一口时,年年突然想起今天后晌跟明天自己不用上学的事,跑过去抱着田素秋的胳膊说:“妈,高老师家有事,俺班今儿后晌跟明儿不去学,我一会儿想去西岗耍,中不中?”
田素秋想了一下:“明儿也不去学?”
年年点头:“嗯。”
“后儿是劳动课,也不用去,”田素秋自言自语地算计,“那,中吧,今儿你生儿咧,就叫你随便耍一回,明儿跟后儿你可得搁家好好剥蜀黍带着引孩儿哦。”
“引孩儿?”年年心里一激灵,“引好运?”
“嗯。”田素秋点头,“孩儿满月了,我也该上工了,这当儿天老冷,孩儿也太小,我没法抱着她去地,您放学比队里下工早,以后,你放学得跑快点回来引孩儿。”
年年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引孩儿是最不美的活儿,一旦开始,就没个头了,他以后去哪儿都得带着好运,再也不能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玩耍,可他最喜欢自己一个人跑着耍啊。
年年心里怄得要死,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有孩子的人家,家家都这样,他也是风调和雨顺引大的。
他正想不情不愿地答应,祁长寿说话了。
他看来提前不知道田素秋的决定,短暂的愣怔之后,表示反对:“不中素秋,你身子骨还瓤着咧,至少得过了百天再上工。”
田素秋拿起年年的碗摞进自己的碗里,白了他一眼:“瓤啥,俺娘家一家都是这体格,看着瘦,其实身体都可好。我不上工,搁家白吃,窟窿越塌越大,欠粮啥时候才能还严?”
风调也有点急:“妈,再过几个月我就能挣工分了……”
田素秋打断她:“你才毕业,身单力薄,最多评六分,顾住你自个儿吃就不赖了,还不了欠账。”
祁长寿说:“风调还不了,还有我咧,你好好地歇到百天,要不,落下病根儿,孩儿们都得跟着受累。”
“落啥病根儿……”田素秋想争辩。
祁长寿强硬地打断了她:“你要是非去上工,不胜叫风调退学,不中雨顺也退,她俩一起挣工分,能顶个男的棒劳力。
或者叫年年退学,搁家引孩儿,等好运六七岁该上学了,年年再跟她一起上。”
“你这人……”田素秋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瞪着祁长寿,“退学叫孩儿们以后当睁眼瞎呀?”
“不想叫退,你就踏踏实实到过了百天再说上工的事。”祁长寿罕见地强硬了一次,坚决不肯退让。
“就是妈,你要是落下点病,还不胜叫我退学咧。”风调说,“反正我就剩几个月了,该学的东西都学的差不多了。”
“别加忙。”田素秋瞪风调,“高中没了,本来就比别人少学可多文化,初中再不读完,你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