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冬》首演在即,步宴晨依旧没拿到像样的角色,只有一场父亲去世的哭戏,谁都不愿演,周树离最终找了步宴晨。
“宴晨,这场戏,你来演吧。”排练的间隙,周树离把步宴晨从演背景的人群里叫出来。
“没人演了才找我?”
周树离笑了笑:“宴晨,你知道我为什么冷落你这么久吗?你是个很有才华的演员,但你太过固执,认死理,性子又急躁,不懂得和同事合作。你要知道,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特别是我们舞台剧,不能后期剪辑全靠临场发挥,你要是和同事平时相处不好,舞台上就配合不好,你再优秀,能一个人支撑一场戏吗?这一年多来,我冷落你,时不时的为难你,就是要你好好反省,好好地把身上的尖锐给磨一磨。宴晨,我爱惜你的才华,可是你不能让我在你和整个剧团之间做选择,这点你应该明白的。”
步宴晨点了点头。
“这场哭戏,其实是第二幕的一个高潮,也是整个剧的一个拐点,我希望你来演,因为只有你,才能把那种感情宣泄到位,把高潮推到我预想的高度。宴晨,我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你和宗洋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不瞒你说,下个剧,我打算为你和宗洋两个人,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真的?”步宴晨微微一怔。
周树离脱下鸭舌帽,摸了摸光滑的脑门,对步宴晨许诺道:“我以前对你说过,你是我们剧团的希望,所以当年你刚进剧团,我就把你捧成女主角,你知道我是顶着很大压力的。直到今天,我对你的看法依旧没变。这一年来,你的戏份即便再少,表演水平也保持在一个相当的高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这场哭戏我就拜托你了,下一个剧本,我会遵守诺言,重新让你当女主角,当然,前提是你得和同事们和谐相处。”
步宴晨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沐并不是个喜欢看剧的人,但这几个月来,他倒成了天鹰剧场的常客,目的只有一个,考察步宴晨。今天是天鹰剧场的新剧《民国之冬》首演的日子,沈沐早早的来到剧场VIP雅座,他打算就在今天做出决定,要么收了这个徒弟,要么彻底放弃。
剧幕缓缓拉起,演出开始,这部剧讲的是解放战争时期,一个革命文青在农村发动群众,爱上农民小伙,小伙带着父老,投奔八路的故事。
孙菲菲演文青,一上来就端着,知识青年的娇气凛然于脸上。沈沐暗自摇头,当年那些在敌后做工作的文青要都像这样,蒋委员长九泉之下都能笑醒。
肖宗洋演农村小伙,但他刚上场就像已经参加了八路,说话字正腔圆,情绪上来就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沈沐无语地闭上眼睛,心想既然农民的觉悟那么高,文青还下乡干嘛?就为了谈场恋爱吗?
“现在这些革命题材剧越来越雷了。”坐在旁边的大叔一脸不满地抱怨着:“这些小演员,就知道耍帅,一点杀气都没有,你看看把革命队伍演成什么样了?真该把他们扔中东战场上锻炼两年再回来。”
沈沐淡淡一笑,心想还两年?两天就回不来了。
第一幕结束,观众议论纷纷,一片嘈杂,几个主演完全没入戏,甚至跳戏,令观众大失所望。
周树离此时正和剧团领导一起坐在第一排,听到观众恶论如潮,脸上表情自然不好看。他知道问题出在演员,但他也着实没法子,现在正是剧院青黄不接的时候,有演技的演不了这么年轻的角色,年轻的演员没经验。
孙菲菲和肖宗洋,都是第一次挑大梁,难免紧张,发挥不如人意,这都在周导的意料之中。但即便再差,也总要给她们锻炼的机会,只要孙菲菲和肖宗洋能锻炼出来,他们往后就能成为步宴晨的一双翅膀,她们三个,一定能让‘天鹰’飞到更高的天空。
周树离设想地很美好,但现实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直到第二幕开始,舞台下的嘈杂之声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响如小溪汇流成河,甚至有盖过舞台上演员声音的趋势。
步宴晨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出场了。
剧情进展到阎锡山的部队来到村庄抓壮丁,步宴晨的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拉着装壮丁的车不松手,被拖着跑了两里路,最后被一个士兵拿刺刀在胸口刺了一刀,倒在血泊之中。
“爹!”步宴晨是跑进舞台的,为了体现她也一直跟着车跑,上场前,她在后台快跑了两分钟,所以一上舞台,就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给人的感觉就和其他人不一样,非常真实。
这时台下嘈杂声依旧,但微微弱了几分。
她看到舞台的“公路”中间躺着个男人的时候,脚步明显放慢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灵魂出窍,走路像踩在棉花上,摇晃着,一步一步走向这个男人。
“爹?”她疑惑的轻吟了一声,走近那个男人的同时,她双手捂住了嘴,然后如同瞬间失重般“咚”一声跪倒在那个男人的尸体前。
“喔,这一跪需要勇气啊,膝盖上绑东西了吧?”旁边的大叔眼睛一亮,表情认真起来。于此同时,台下的杂音变的越来越细微。沈沐也挺直了身子,凝神注视着台上的步宴晨。
她低着头,紧紧的抓着那男人的衣服,整个人开始战栗,眼泪顺着她的脸庞“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整个剧场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她猛地抬头,然后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把地上的男人翻了过来。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沈沐看见她整张脸都哭花了,她脸上那种悲伤的表情,就像无形的手,能隔空揪住人的心脏。
她不大喊大叫,就那么哭着,身体晃着,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看着死去的爹的脸。直到村民们赶到,把她拉开时,她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别拉我!”她甩掉拉着她的手,猛地尖叫一声,悲伤的颤音仿佛破开这钢筋混凝土的穹顶,直冲天际。
“好!!这小女孩演得好,绝了!”观众们眼睛都看直了,正好这幕戏落幕,那位大叔带头鼓起掌来:“能看到这样的表演,也算值回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