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始作俑者老包已经驾驶着红色卡车再度南下,目的地贵州。
……
初夏时节,适合出游。
解开了心结的张宇宁参加了由调度长陈维组织的团建活动,这次活动的初衷是整合本单位的未婚男女,在活动中互相认识配对,参与者不限部门,只要是地铁集团的就行。
一行五辆车,二十个青年男女,带着对讲机和帐篷一路向东,阳光明媚,气候宜人,他们在对讲机轮流唱着歌,欢声笑语不断,开到中午饭点,陈维发出指令,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停车野餐。
李可健自告奋勇带路,这里距离小王庄一步之遥,哪里适合野餐他太清楚了。
车队离开国道,在乡村道路上行驶着,忽然听到前面鞭炮齐鸣,巨大的红色拱门立在村口,打谷场上摆满桌椅,宾朋满座,原来有婚礼在进行。
李可健突发奇想,拿起对讲机号召大家吃个闯席。
所谓闯席,是指不请自来的客人不交礼钱白吃一顿,反正农村婚宴人多,根本分不清新郎新娘家的客人。
这一提议得到大家的轰然响应,年轻人嘛,就爱玩点出格的,当然白吃白喝是做不出来的,他们准备凑个大份子钱交上去,正大光明地吃闯席。
交涉结果自然是开心且圆满的,婚礼嘛,来的都是客人,一桌240元标准的大席菜,收了一千多红包,还赚了呢。
二十位同事包圆两张桌子,折叠圆桌上铺着红色塑料薄膜,每桌两盒烟,两瓶白酒,两大瓶饮料,上菜标准一视同仁,一共十六道菜,从凉菜到热菜再到汤依次是香葱拌牛肉、凉拌猪皮冻、五香溜达鸡、酱香肘子、四喜丸子、红烧大鲤鱼、黄瓜猪头肉、盐水大虾、排骨玉米、油炸藕盒、京酱肉丝、辣炒大肠、大块红烧肉、羊肉汤、酸汤白丸、金针酸汤。
大厨露天作业,往巨大的铁锅里倾倒着食材,用铁锨翻炒,用桶倒油,案板上调配好的凉菜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城市里来的年轻人忙着拍照忘了吃,邻桌的老太太不慌不忙将剩菜折一折倒进了塑料袋,村里的狗们在桌底下来回穿梭,秉承着狗界的规矩,掉到地上的才是我的。
这可比野餐有意思多了。
张宇宁注意到有位老人孤零零单独坐一张桌子,旁人不停上前敬酒,但是没人和他同席,就问李可健这是怎么回事。
李可健看了一眼,老人是王兵的爷爷王贵堂,村里辈分最长的人之一,除了那些卧床不起无法赴宴的老人家,他是唯一能坐席上正常吃喝抽烟的老人。
陈维是个好事的,说那咱们得去敬酒啊,于是先坐表率端了酒过去敬老人家,老头儿邀请他坐下一块儿吃,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竟然真的落座,而且和老头聊了起来,一聊就收不住了。
原来陈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询问老人对淮海战役的印象,没想到老人一番话引出了他祖父陈庭晖的最终结局。
这一版本是成丰版本的后续。
王贵堂喝了点酒,谈兴正浓,他说淮海战役时我还是个半大孩子,打完仗俺庄出劳力帮着打扫战场,主要是埋尸体,一个劳力给十斤小米当酬劳,我就跟着去了,到现在还记得收敛了一个将军,那将军穿一身绿呢子军装,肩膀上一颗金星,胸口花花绿绿的略章,皮鞋擦的锃亮,身旁扔的都是字纸。
“当兵的死了就死了,放一个坑里埋了,当官的不一样,尸体先放在俺庄上,搁在行军床上停了一夜,我和两个叔伯守着,怕尸体被狗祸害了。白天部队上来了几个参谋查验这将军的身份,说是打过日本人的,得厚葬,参谋花了四百五十斤小米从俺家买了口没上漆的白皮棺材,又找了一身新的呢子制服,让俺们给尸体洗脸擦身子换衣服,我记得尸体上身有七个子弹眼,应该是轻机枪打的。”
陈维按捺着激动之情,询问将军墓在哪里。
“埋在庄西头的乱坟岗了,是个扔死孩子的地方,当时立了个木头墓碑,写了几个字我也不认识,五几年平地,乱坟岗都平了,现在那地方是个旧砖窑。”
老人的思绪沉浸在回忆中:“因为我小,他们都给我闹笑话,说我是孝子,给我弄了个孝帽子戴头上,就这样去埋了的。”
陈维问那个行军床还在么。
王贵堂说那年月穷,没人嫌弃死人躺过的行军床,被谁家拿走用了几十年,后来帆布都破了才扔掉,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那几张字纸我还留着,字写的是真好看。”老头说。
“我想看一下。”陈维的呼吸急促起来。
大席结束后,王贵堂领陈维到家里,从东屋橱柜里找出一摞纸来,泛黄的纸,苍劲的字,确实和祖父陈庭晖的笔迹接近,但这却不是陈庭晖的手笔,而是王贵堂临摹的,真迹是夹在合页本里的,是写给家人的信,写给情人的诗,写给那个时代的挽歌。
陈维当场就跪下来,央求老人将这些字纸卖给自已,无论多少钱都行。
王贵堂仔细看了看陈维,说不卖,你想要就送给你。
“将军的后人找来了,这叫物归原主,怎么能卖钱。”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