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烨自问是个粗人,以前只觉得长女和幺女是自愿出嫁。可经人提点才意识到,自己两个懂事的女儿,更多的是不愿让自己夹在恩情与亲情之间两相为难。尤其两人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就算真被欺负了,也不会在娘家面前吐露只字片语,只会默默忍受。原本他还有些怀疑,但“假死”也让其看到了自己身后,侯府是如何作践自己的女儿。特别是看见姜琼月不仅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连以前那叽叽喳喳的性子都被磨平了棱角,心里更是懊悔自责。他曾经送两个女儿出嫁,如今只想亲手接她们回家。姜琼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我跟爹回家。”姜烨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对谢时越道。“请永平侯写和离书。”老祖宗心头一沉。要是早些时日也就罢了,现在姜家也让败家子得罪了,这个时候合离,不摆明了以后被姜家穿小鞋嘛。纵然姜烨能念着那份救命之恩,不会跟谢家计较之前的事。可他还有五个儿子,能保证他们也不会找侯府的麻烦吗?想来想去,这个亲事不能断。“此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琼月年纪小,闹了点矛盾还在气头上想回娘家也是正常,可谢家好歹是将军的恩人,娶谢家的女儿更是我亡夫的遗愿,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将军也不好做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人吧。”不等姜烨再次开口,姜琼月就嗤笑一声。“谢老伯爵仗义名声在外,盛京乃至整个大央也知之甚广,但我今日斗胆猜测,他老人家当年救人,也并非是为了让家妇和后代子孙挟恩图报,而是因着谢老伯爵有一副英明仁慈的侠义心肠。”“可如今,他的发妻仗着有恩于我爹爹,硬是不肯放我归家团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我姜家会挟私报复,还是侯府已经拖堕落到要依靠故人之女,才能保全昔日荣华的境地?”“这。。。”别说侯府中人,就是谢氏族亲此刻也觉得脸上无光。姜琼月却面不改色继续道。“要是老伯爵在世看见这等情形,只怕是要。。。”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那未竟的话,“被活活气死!”姜琼月所言字字珠玑,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谢家人的心上。谢家只有侯府一支还算荣与,而当中名声最大的也无疑就是谢老伯爵。可老祖宗这样子辱没老伯爵的名声,就连谢家族长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劝道:“老嫂子,您就不要再坚持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谢家子弟还有哪个有脸见人呢?”老祖宗气得手直发抖,但是无言以对。她是既恨孙子儿媳不争气,又恼姜琼月一个小辈竟如此咄咄逼人。还有这帮族亲也是一样,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哪一个没沾过侯府的光,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帮着外人说话,真是没用!姜怀义趁机来到户籍管桌案前,拿了纸笔递到谢时越面前。“写。”谢时越已经没了主意,就要伸手去提笔。老祖宗却淡淡道:“写可以。。。”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但我侯府只出休书,绝不可能合离。”“你这老太婆。。。”姜怀义气急,就想动手。姜烨叫住他:“怀义不可无礼!”“爹!她这是想要逼死小七啊!”对女子来说,若因夫妻不和而选择离异回娘家,已算是失了颜面;若被夫家休弃,更是对家族声誉的极大玷污,几无立足之地。姜烨此时也是面色铁青:“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适才已经证明小女与府上姨娘早产只是误会,为何又重提休妻。”老祖宗慢条斯理。“琼月进府三年无所出,当面顶撞,不顺长辈,七出之内连犯两条,足够休她了。”她还就不信了,大央朝自开国以来,就没听说过妻家为难夫家的!姜烨连日赶路本就风尘仆仆,如今心下郁结,脚下一时间没踩实身形跟着晃了晃。姜琼月赶紧扶住他:“爹。”姜烨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看清侯府的嘴脸。姜琼月望向曾经最为敬重的老祖宗。“我入府三年,谢时越都未曾与我圆房,试问我一个人如何能生下孩子?”一直激起千层浪,众人皆看向谢家人。“面对如此美貌女子侯爷竟然三年多都没碰她,不会是不行吧?”其中一个宾客说道。另一个反驳:“你眼瞎了啊,主母没有孩子,但是府上的妾室和庶女可是不少,他这哪里是不行,分明就是太行,怕要是这小姜氏再怯懦些,都要宠妾灭妻了。”这人说完也觉得此话不合时宜,在老祖宗的怒目下闭上了嘴。可她管得住一人,又哪里管得住悠悠众口。今日侯府若是因为无所出休了姜琼月,明日谢时越宠妾灭妻的事怕就会传到当今皇帝的耳中。正在迅速思考对策之时,就见府门外聚集了宫人仪仗队。坤兴公主周徽若手持圣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来。“圣上有令,永平侯府夫人姜琼月接旨。”姜琼月茫然跪地。就听周徽若霸气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贤妇姜氏,秉性端庄,淑德昭彰,不仅持家有道,更寻良方以治瘟疫,赊炭火于严冬,补粮草于阵前,有博爱之心能荫蔽百姓,朕心甚慰,特颁此旨以示嘉奖,钦此。”姜琼月茫然接旨。坤兴将其从地上扶起来。“快起来,皇兄还有口谕,为了嘉奖你的所作所为,特许你一份特殊的赏赐,有什么愿望尽可以提!”说着她故意提高了语调。“就算是进宫去请一份休夫的恩典,想必皇兄也会立刻点头答应!”这话无疑给了姜琼月底气,如果谢时越还是执意不答应合离,那等待他的将会是大央朝头一个被妻子休弃的丈夫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