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堂。掌柜一边端详着那一小块黑黢黢的发霉药渣,一边嘬牙花子。见账房先生进来连忙问。“人走了吗?”账房擦擦一脑门的汗。“掌柜的放心,已经送走了,铺子也暂时关上了。”掌柜松了口气坐回圈椅里。“关了好,关了好,东家不在的这几天,切记要小心行事,店里的伙计全换成我们自己带来的,那种动不动就跟客人起口角的愣头青,赶紧叫他走人!”账房点头称是。“今天给了那妇人多少?”掌柜的又问。账房心算了一下回答:“连药带银子得有个小三百两。”三百两这数目放在盛京可算不少了,是姜怀礼这样从四品官一年的俸禄,比寻常小商铺一年到头的利润还多。可这家掌柜却完全不当回事。“三百两不多,最重要的是事情解决了。”他说完又不放心地问账房。“她没说自己是哪家豪门府邸的?”账房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但是您没见那位夫人,锦衣华服,气质雍容华贵,就连身边伺候的丫头说话都趾高气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万一惹火了她见了官。。。”掌柜一提到这个还有些后怕。“对,你做的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全当三百两银子买了个心安,一切等东家回来再说。”姜琼月现在无事一身轻,还多了不少银子在手,走路都感觉轻快了。回到永平侯府门口,见门房正跟一个人拉拉扯扯,就差没动起手来。“哎哎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家二爷都说了不认识你家小姐,这东西不能收,你怎么还硬塞啊?”门房说得面红耳赤,可是对面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黑发黑衣黑靴,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就连腰间的佩剑都是黑金打造。“不收?”他话不多,皱了皱眉头抬脚就要往里闯。“站住,永平侯府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门房一个人拦不住,就招呼护院来帮忙,十来个人把黑衣男人围在当中。可那黑衣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甚至连袍角都没特意去撩。护院们个个手持棍棒,若他敢再进前一步就打算一拥而上。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一道清丽的女声叫停了紧张的气氛。“住手!”姜琼月大步走过来,来到那名黑衣男子的近前。“这位壮士,我家下人不懂规矩,还请不要见怪。”说罢一挥手对护院道:“你们退下。”门房迟疑:“夫人,他要闯府。。。”“退下!”姜琼月中气十足,又是侯府当家主母,一句话就震慑住了门房和护院。而且她从小习武,一眼就看出这位身上的功夫不简单,就算十几个护院一起上都未必是人家的对手。真要发生什么冲突,她一个人比一群人都有用。黑衣男子从姜琼月走近的这两步路,就能看出她是个练家子,但听侯府的下人管她叫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不过他向来只在意自己的任务,别的一律不管。“在下求见谢二公子。”找谢吟的?姜琼月只知道谢吟平时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也都是书院的读书人居多。像这样身怀武艺的高手,想必也是哪家护卫或者幕僚吧。可怎么说谢吟也是府上的二公子,侯爵之后,要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难免失了身份。再说姜琼月刚才听门房的意思已经通报过了,但是谢吟显然没有出来相见的意思。略微思索了一下,姜琼月说道。“贵人有所不知,我家二郎身子骨弱,平日深居简出见不得风,如不嫌弃我帮着带个话可好?”黑衣男子沉默。主子确实说了不能对谢二公子无礼,但东西又非送不可。想了想之后,他将手里的锦盒抛向姜琼月。“那有劳将这个带给二公子。”姜琼月也是手欠,从小到大凡是扔过来的东西,就算是石头她也得接住放手里瞧清楚再丢,于是下意识抱住。锦盒不重,还带着一点脂粉的香气。但是抬头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黑衣男子。“哎?”她眨了眨眼睛:这算怎么回事啊!谢吟推拒了的东西叫她莫名其妙收了?姜琼月汗颜。算了算了,先进门把东西给了谢吟再说吧。实在不行问清楚了送礼的人是谁,自己再给还回去也就是了。她让月临先回拢香阁,自己带着朝华两人去了谢吟的院子。长子住东,次子住西。谢吟和他的母亲王氏住在侯府西侧的韶光园。进了院门,只有不大的一个露天小空地外加两间房,四处的摆设说好听点是质朴简约,直接一点就是没什么摆设。除了两房门前各有一棵玉兰,此时已经过了花盛的时期,有些败了。就剩玉兰树旁连着一垄四方田土,里面种着些日常能吃的菘菜、生菜和芽菜之类的。加上时不时飘来的药香,倒是让姜琼月忘记自己现在是置身盛京侯府,反像是在乡间农家一般。大约是院子里没人伺候,王氏自己端着一小碗的种子从屋中出来。抬头看见姜琼月站在院中,还有些吃惊,差点弄洒了手里的种子。“琼月未提前知会就擅自上门,惊扰王姨娘了。”姜琼月上前见礼。王氏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连忙托住姜琼月的手肘。口中咿咿呀呀个不停,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语句。她生谢吟的时候是难产,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有一年冬天屋子里冷,寒气淤积大病了一场,醒转之后就头脑有些糊涂,不会说话了。被拉着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时,姜琼月不免唏嘘。说起来王氏的母族是名门显赫,两代之前一直是人才辈出。只是后来逢于乱世,许多世家大族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家族成员被杀戮,财富被掠夺,导致先皇在时王家已经是男丁凋零,门庭这才逐渐没落。可姜琼月从小听姜烨等不少长辈赞叹王家百年风骨,王氏本人又端庄贤淑。虽然是妾,做派却比魏氏持重多了。不过迫于身份原因,平日在府里谨小慎微,伏低做小,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之处。就连管教谢吟也是如此。没想到就是这般小心翼翼,魏氏和谢时越还是容不下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平时克扣院里的用度不算,还嫉妒他的才名,以调养身体为由让其离开了书院。王氏看姜琼月愣神儿,轻拍了拍她用手比划着。主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