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琼月见来人竟然是她小叔子谢吟谢南洲,不免疑惑。她自问与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院子外。“这么晚了,二郎有事?”也不知道刚才姜老六翻墙出去有没有被他看到。谢南洲缓步走过来,刚好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他扬了扬手里的拓本道。“日前嫂嫂托人稍话到院里,说想寻本名家字帖练习书法,我翻找了下,觉得这本《快雪时晴帖》的字圆劲古雅,与嫂嫂的字笔锋相像,想来应该更合您的气度。”姜琼月稍放了放心,字帖她确实要过。在前世,侯府上下都嫌弃她字如狗爬,于是决心要练字。可即便是练,姜琼月也不想学闺阁女子那种簪花小字,觉得娟秀有余霸气不足。有一日无意中看到谢吟的手记,喜欢那种恣意挥洒的感觉,又不好直接向人讨要,就让下人得空去院里问一声,有没有不用的字帖可以借阅。重生回来她就将这事忘在脑后了,谁想到谢南洲大半夜的送字帖上门啊。姜琼月盈盈笑道。“二郎有心了,我这等愚资笨拙,哪里敢比肩大家风范啊~”她刚想要接下字帖,谢吟却不着痕迹地收了收手。“嫂嫂谦虚了,这等字莫说是后宅的妇人,就是同届的举子中,也挑不出几个能出其右的。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他一边说,一边展开几张宣纸。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尾音似比夜风还凉。“为何嫂嫂的字,与我的字在运笔走势上,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呢?”姜琼月心跳漏了半拍。他怎么会有这些字?前世谢南洲送来字帖时,她只觉得那上面的字或行或楷,或止而流,富有独特的节奏韵律十分好看,拿起来一练就是几年。后来得知那并不是什么书法名家的字帖。谢南洲一向视书卷如珍如宝,自然不舍得将大儒赠送的珍藏拿给姜琼月,于是就自己临摹了一份。他的字得过翰林院嘉奖,叫一个后宅的妇人做参考已经足够。只是姜琼月怎么忘了,她这个时候可还没练过谢吟给的字帖。而且让人更没想到的是,他今生怎么这般大方,竟然肯将书法大家的孤本《快雪时晴帖》拱手相让。“这。。。”姜琼月头一次语迟,半晌才东拉西扯道。“王家大儒的字行笔流畅,妍美中又有厚重之感,是大多数读书人争相效仿的楷模,我知道二郎字迹的形神都有世家遗风,讨字帖之前,自然也。。。也研习过,故而,有些相像。”“是这样。。。”谢南洲勾唇浅笑,将字帖稳稳地放在姜琼月的手中。“看来我与嫂嫂当真是兴趣相投呢。”他嗓音如玉石轻击,隐隐有些玩味。两句话的功夫,姜琼月后背让冷汗塌了一半。心说这能位列三公的气场就是不一样。要不是重生这等事太过于玄乎,她丝毫不怀疑谢南洲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不知是不是说话声惊醒了月临,她看有人影在院子里,揉了揉眼竟然是自己夫人,于是拿了件披风出来。“夫人,夜凉风重您。。。哦,二爷也在啊。”谢南洲还站在方才的地方,朝姜琼月颔首。“时候不早了,嫂嫂早些休息。”言罢转身走出了院门。姜琼月也在月临的陪同下,返回屋中。直到窗上再次出现那熟悉的剪影,谢南洲敛了敛眼中的澎湃。那深藏入骨血,日日在身体中流淌的思念,此刻只轻轻化作两字缠绵溢出唇齿之间。“琼月。。。”这两日魏氏过得十分憋屈。往常喜欢吃的小菜,只夹了一口就兴致恹恹,问旁边的孙婆子道。“宏哥儿今日没过来?”孙婆子一边布菜一边道。“听说是腹痛,前院伺候着呢。”魏氏把筷子一摔。“哼,昨日头疼,今天肚疼,赶明又不知道添什么新毛病,先生请来几日了,钱没少拿人影都没见着,眼看着族学将开,他在乡野混了那么多年,可怎么跟得上!”孙婆子给她抚背顺气。“要老婆子说,就是那个廖碧儿从中作梗,借着宏哥儿生病当借口,天天往前院跑,她这是怕老夫人您赶她出门呢。”魏氏岂能不知道廖碧儿心里那点小九九,搞不好连谢玉宏的病都是她为了留在侯府,在背后搞得鬼。不行。她已经教出来一个谢玉娇,差点毁了侯府的名声。不能再让她留在府上,把自己唯一的亲孙子也带坏了。给脸不要那就只能硬赶了。“全儿这两天都歇在哪?”孙婆子有点迟疑。“有时候是书房,大部分是在宏哥儿院里。。。”魏氏恨得牙痒痒。“好啊,孩子跟前都不避讳,真是个狐媚子,去,让丫头把鸳鸯锦被送到拢香阁,再送信儿给侯爷,他今晚要是不把这房圆了,明日我就将那小娼妇扫地出门!”姜琼月吃过早饭,想到昨夜谢吟的态度,当下脊背还有些发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将朝华叫过来。“拿上嫣姐儿的嫁妆单子,随我去方姨娘院里一趟。”前脚刚出了拢香阁的门,迎面就撞见了魏氏差人送来的喜被。姜琼月当真是有些佩服自己这位好婆婆,牛不喝水也要强按头的。不过她并不担心如何推拒谢时越,反正有人比她还急就是了。方姨娘的院子在侯府最西边,紧挨着角门。虽说地方挺宽敞,但院墙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难免杂乱。姜琼月进门的时候,谢玉嫣正跪在方姨娘的床榻前抹泪。两人见主母进来,都藏了藏眼角的泪意。“母亲。”谢玉嫣扶着方姨娘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叫人。“夫人。”方姨娘这几年了身子都孱弱,姜琼月快走几步托了托她的手肘。“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说罢让朝华递过礼单来继续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嫣姐儿嫁妆的事,这是初步的草拟,你这个当娘亲的瞧瞧还有什么要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