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说没拿到过稿费,我纯粹就是想把自已梦中的经历写出来而已,能有人看我就挺满足的。
“书名叫什么?”张小斌拿起手机准备搜索,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难得碰到他的专业领域,还不得好好教育一下老同学。
和熟人朋友谈起自已的作品,徐良还有点羞耻感,最终还是扛不住张小斌的死缠烂打,告诉他书名叫《李茂与六娘》,笔名叫“不更”,这是一个双关词,表示作者对连载更新的疲沓,也是秦朝爵位第四等级。
张小斌顿时没了兴趣,他教育徐良说:“这个书名不行,得换,笔名也不行,我给你改改,叫不更不舒服司机,这样多好,有网感,还风趣幽默,你都写了一百多万字了,估计应该是有一点稿费的,但不会太多,大概几千块吧,苍蝇腿也是肉,你上后台看一眼。”
王姐的出现打断了对话,门头上的女人端着啤酒杯,腋下夹着一条烟过来了,她和钟勇是老熟人,十几年前一个人从安徽六安来到彭城做小买卖时受过当时还是办事处科员的钟勇照顾,滴水之恩她一直记着。
老板娘一开口都是社会嗑,谈起这些年的事业发展更是如数家珍,钟勇说你这个店说日进斗金都不算夸张,比起刚来彭城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多亏了钟主任照顾扶持,我干一个,你随意。”王姐敬钟勇一杯酒,坐下帮他们翻转烤炉上的羊肉串,这时一个矮壮的车轴汉子也加入进来,他叫刘鲁婴,是个啤酒批发商,想给老拾供货,说起来和钟勇也是熟人,于是话题就转移了,大家趁着酒酣耳热开始提共同认识的人,说来说去彭城就这么小,聊起来都是自已人。
最后除了徐良都喝多了,在等网约车的时候,张小斌又说得空你把小说链接发给我,我给你指导一下,保管能签约能拿低保,说着抢过徐良的手机,强行帮他下载了作家助手APP。
回到家里,徐良打开了后台,其实他什么都懂,就是没有勇气去看数据,他这辈子失败过太多次,已经对自已失去了信心,他只是日复一日的将在明末的经历,对六娘的感情,和徐徵的冲突拉扯,全都倾吐在文字上,因为来自于真情实感,所以不必挖空心思想象,日更万字只道是寻常。
有了张小斌的蛊惑,徐良忍不住想看看自已这一百多万字的成绩,为了不让自已心理落差太大,他先定了一个最低标准,如果收入能有一百元,就聊以自慰,如果能到一千元以上,明天就请客吃饭,普天同庆。
他打开了作家助手APP,研究一番之后找到了提现中心,点了进去,只看到一长串数字。
3521288。63元。
徐良数了好几遍,确认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三百五十二万一千二百八十八元六角三分人民币。
按照每月一万的高薪来算,也要二十九年半才能挣够这些钱,这基本上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收入啊,而自已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挣到了。
徐良尝试着点了提现按钮,余额清零的同时也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到账3521288。63元。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置身梦境中,亦或是自已酒精中毒昏迷不醒,此刻是弥留前大脑的自我麻醉。
三百多万,应该怎么花呢,帮六娘,不对,帮韩霓还债之后,是不是先把用了五年的旧手机换了?似乎有些奢侈了,家里房子也没必要换更大更新的,车也没必要买,坐地铁加电动车就够用了,想来想去,徐良都想不出怎么使用这三百五十二万带零头的巨款。
……
张小斌喝大了,回到家里往沙发上一歪,就开始骂人,他骂读者不识货骂编辑不爱才,骂当官的都是贪污犯,骂社会浮躁,戾气太重,骂着骂着就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儿子张梓轩嫌烦,把自已房间的门重重关上,老婆也反锁上卧室的门,张小斌哭着哭着,渐渐睡着了,过了二十分钟,老婆从卧室出来,往他身上丢了一条毛毯。
嘉禾小区,张宇宁的床上铺满了零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食欲变得特别旺盛,食量也变得极大,今天晚饭她点了椒麻鸡、米线、把子肉米饭和一份麦当劳套餐,全部吃下去之后,到卫生间抠喉咙全吐出来。接着又下单买了一大堆零食,铺在床上阅兵,想吃哪个吃哪个,似乎只有进食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一墙之隔,初三学生杜子涵站在窗口,风从十层楼的窗口吹进来,卷起书桌上放着的遗书。
杜子涵卧室兼书房的墙上,贴着各种名人名言,数理化公式,最多的是妈妈为他写的豪言壮语,“做一万道题,你就是学霸!”,“不做第一,只做一流!”,“一中,清华,麻省理工!”,“志之所趋,无弗远界”。
除了学习和补习,杜子涵的世界没有其他色彩,他有手机,仅限于打电话,家里有电脑,仅限于上网课,当然家长也重视孩子的课外生活,钢琴击剑编程这些昂贵又高级的课程也没少报,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些课程对杜子涵来说毫无乐趣可言,徒增课外压力罢了。
杜子涵只想养一只小猫咪,他振振有词说做完作业吸猫可以减压。这个诉求毫不意外地被妈妈否决了。
一周前,放学路上,杜子涵捡到了一只被猫妈妈遗弃的小奶猫,他将小猫偷偷带回家,取个名字叫小白,养在自已的书房里,这七天是杜子涵十五年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光,他用零花钱买了羊奶冻干猫粮逗猫棒猫砂盆,小白很乖,白天不会发出声音,晚上陪着杜子涵做作业,困了就躺在书桌上打瞌睡,每到这时候,杜子涵的心都融化了。
前天,杜子涵回到家,发现小白不见了,他找遍了全家每个角落,妈妈冷冷说别找了,已经处理掉了。杜子涵冲下楼哭着到处喊小白的名字,却永远找不回陪他做作业的小伙伴了。
昨天,摸底考试的题目太过刁钻,杜子涵大失水准,孩子自已明白,平日维持高分靠的是大量的课外辅导和刷题,和那些真正高智商的同学比起来,自已就是个小镇做题家。
很不幸,自已班上就有一位高智商同学,他叫张梓轩,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穿不起高档运动鞋,没出国旅游过,家里也没有汽车,但人家就是智商高,平时吊儿郎当,考试前临阵磨枪,分数居然比杜子涵高出一大截来。
为此杜子涵被妈妈狠狠批评了一顿,妈妈是个要强且执着的女人,从怀孕胎教时期就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对杜子涵进行培养,她想让杜子涵补偿自已的遗憾,上名牌大学,最好是北大清华,然后出国留学,光宗耀祖,自已和他爸爸吃再多的苦也值了。
可惜儿子扛不住了,杜子涵的遗书上没写太多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我太累了,去找小白了。
十五岁的少年爬上窗台,没有一丝犹豫就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