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压抑地喘着气,眼眶通红地瞪着裴渡。裴渡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脖子上的浅浅伤口,在他耳边悄声道:“孩子会看到,不要做傻事。”
不用他说,闻秋也知道,只是软肋被抓住的感觉让他很暴躁,于是同样压低声音道:“那就让我带孩子走。”
“你想去哪里?”裴渡盯着他的眼睛,问了和昨晚同样的问题。
“我……”闻秋张了张口,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是“你还能去哪里”——裴渡早就清楚自己无处可去,最近连他那个便宜爹都消失无踪了。
心好像变成了一个柠檬,还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酸涩得他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
这时,小知了左等右等不见开饭,脑袋咕嘟倒在桌子上,“啊,宝宝已经饿死了。”
“先吃饭,”裴渡按了按他紧绷的肩膀,“孩子饿了。”
“……”闻秋没有回答,只是拉高了衣领,遮住那道浅浅的伤痕。
两个以奇怪姿势抱在一起的大人松开彼此,各自带着复杂的神情坐到桌前,陪孩子吃早饭。
闻秋坐在熟悉的位置,吃着熟悉的美味,越来越食不下咽,胃里一阵阵犯恶心。他忽然重重地放下筷子站起来,把裴渡和小知了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裴渡立刻跟着站起来,紧张地扫描了一圈周围是否有危险物品。
“吃药。”闻秋没好气地说,径自找到自己的药箱,熟练地翻出药加大剂量地吞下去。
感谢现代医学,刚才他还难受到快把胃里的粥全吐出来,很快那些强烈的情绪就消退了,变成了熟悉的麻木和想死。
他又坐回去,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剩下的粥,从舌头到脑袋都是麻的,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裴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很多话都咽了下去。他想闻秋已经痛苦到了这种程度,光是面对自己就要这样成把成把地吃药,可事到如今自己仍旧在折磨他。
可是就这样让闻秋走?他不情愿、不甘心、不允许。
小知了则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从他记事起爸爸就一直在吃药,所以他觉得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爸爸本来就是要吃药的。
吃完饭,闻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搜索附近的旅馆。他名下那套江景大平层是裴渡送的,他没道理去住;蒋明欣住学生宿舍,没法让他带着孩子借宿,而他也没有其他亲密的朋友。
所以要先找个旅馆过渡,然后再租个合适的房子,他毕竟带着个孩子,的确不能就这么冲动地跑出去,让小知了跟着他风餐露宿。
这几个月的优渥生活让他产生了某种惯性,闻秋下意识搜索了那些最贵的酒店,等打算付款了看到那张绑定的银行卡,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还在用裴渡的钱!
如果离开这个家,一文不花裴渡的钱,他就会变回那个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很快就会连房子都租不起。所有光鲜亮丽的包装被撕得干干净净,真正的他仍旧是一只卑微低贱的可怜虫。
胃里又难受到痉挛,闻秋跑到厕所,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早饭全都吐了个干净。对着镜子漱口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和惊恐不安的眼睛。
像个孤魂野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由凄惨地笑了笑。该死的是即使都这样了,这张脸笑起来还是很漂亮,算得上是个艳鬼。
闻秋洗了把脸出去,发梢和下巴都滴着水,被他随意地用衣袖抹去,抬眼就看到李天畅也被裴渡叫来了,两个人正在收拾屋子里一切会造成危险的东西。
闻秋倚着门静静地看着,忽然笑道:“不要忘记锁上露台门,我怕我会忍不住下去找文斐。”
裴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露台自然已经锁了,而且窗帘全部拉紧,从里面完全看不到外面,只是那不见光的地方透着阴森。
这个家已经不再适合住人,他已经吩咐下去,很快新家就会收拾出来,那地方远离城区,他打算带着闻秋和小知了搬过去住,疗愈身心,把话说开。
李天畅也在打量着闻秋。他并不知道全部事情,但知道那个之前遇到过的、称裴渡为老公的oga在这里跳楼死了,而且是当着闻秋的面。
他很清楚裴渡的高压手段,有时候即使不是出于他的本心,他也能轻易地把人捏在手心里直到捏死。而且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越是在意的东西,他就越是会把自己凌厉的爱强加上去。
他想了想,便走到裴渡跟前,慢吞吞地说道:“裴总,在新家准备好之前,让闻秋住我那儿吧。”
裴渡上下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和您在一起,他会一直处在应激状态,有时候其实没到那个地步,但一被刺激或许就会做傻事。短暂分开对他的精神有好处。”
“你觉得我会把他交给一个alpha吗?”
李天畅沉默了一瞬,神情麻木地告诉他:“裴总,我已经不是alpha了。”
这下轮到裴渡沉默了。
他用了很短暂的时间去思考,然后便得出了答案:“好,我信任你……天畅,你要照顾好他。”
李天畅点点头。
裴渡站在窗口,点了一支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被伤害是什么滋味?”
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滋味,李天畅没回答,只是在心里想。